第四部 戰爭 第四章(第2/2頁)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內爾關於格林先生的事,或許她也有她自己的格林先生,或許所有孩子都有。

他想著:“內爾……喔,內爾……”他的心亂跳,然後他毅然決然地將思緒轉移開來。很快了……可憐的親親,知道他在德國當囚犯,一定讓她很難受。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很快他們就會重逢了,很快。喔,他絕對不能再想了,快進行手頭上的任務——別再前瞻了。

他拿起《每日速寫》隨手亂翻。似乎有不少新的表演節目,能再去看表演是多麽愉快的事啊。將軍們的照片看起來非常兇惡、充滿戰意。還有宣布婚訊的照片,這些人看起來還不賴。那一個……怎麽會……

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這是夢……另一個夢魘……

弗農·戴爾的遺孀即將嫁給喬治·切特溫德先生。戴爾太太的先夫在一年前陣亡。喬治·切特溫德先生是美國人,在塞爾維亞做了許多極有價值的救援工作。

陣亡——是的,他猜想可能有這種誤會。雖然有各種預警措施,但這樣的錯誤確實發生過,弗農認識的某個人曾被誤報為已陣亡。雖然幾率是千分之一,但這種事發生過。

內爾理所當然地相信了——而且很理所當然地,她會再婚。

他在胡扯些什麽!內爾……再婚!這麽快。嫁給喬治——頭發都灰了的喬治——一股突如其來的尖銳劇痛貫穿他全身。腦中清楚浮現喬治的影像,該死的喬治——該千刀萬剮、遭天譴的喬治。

但這不是真的,不,這不是真的!

他站了起來,雙腿搖搖晃晃卻還是想穩住自己,那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喝醉了。

他很冷靜,是的,他十分冷靜,這種事情不能相信、不能去想。把這件事擱到一邊去,立刻擱置,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一承認這可能是真的,你就完了。

他走出房間到樓下去。他走過弗蕾達身邊,她盯著他看。他小聲、冷靜地說道(他竟能如此冷靜,真是神奇):“我要出去散個步。”

他出去了,全然沒察覺老安娜·施利德掃視他背後的眼神。弗蕾達對她說道:“他在樓梯上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好像……好像……出了什麽事。”

安娜別有深意地輕敲著額頭,沒什麽事能夠讓她驚訝的。

弗農出了旅館,走得非常快。他必須逃離——逃離跟著他的那件事。要是他回頭看……要是他去想那件事……可是他不會去想的。

每件事都好好的——每件事。

只是他絕對不能去想。這個詭異陰暗的東西尾隨著他……如果不去想,就會沒事的。

內爾……內爾,她的金發和她的微笑。他的內爾,內爾和喬治……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及時趕回去阻止了。

而在突然之間,他心中清清楚楚地掠過這個念頭:“那份報紙至少是六個月前的了。他們已經結婚五個月了。”

他心神大亂,想著:“我受不了。不,我不能忍受這種事。一定會發生什麽事的……”

他盲目地執著於此:一定會發生什麽事的……

有人會來幫助他的,格林先生會來的。這個死跟著他不放的恐怖玩意是什麽?當然了,是野獸。野獸。

他可以聽見它接近了。他驚恐地瞥向背後,這裏是城鎮與堤防之間的一條筆直道路,野獸用很快的速度,踩著沉重的步伐來了,一路發出喀啦喀啦、乒乒乓乓的聲響。

野獸……喔!要是他可以回去就好了——回到野獸和格林先生的時代——古老的恐懼,古老的安慰。它們不會像新事物這樣傷害你——像是內爾和喬治·切特溫德。喬治——內爾屬於喬治……

不……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他受不了了。不能是那個……不要那個……

只有一條路可以脫離這一切,回歸平靜,那是唯一的路了——弗農·戴爾把人生搞得一團糟,最好脫離這個人生……

最後一個烈焰般的痛楚貫穿了他的腦袋……內爾……喬治……不!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他們推出去。格林先生,仁慈的格林先生。

他踏進馬路中央,站在想避開他卻遲了一步的失控貨車前面——貨車撞倒了他,他往後跌……

痛得像火燒般的恐怖撞擊——感謝神,這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