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第5/7頁)

“就算有人嘲笑又有什麽關系?您先生有權享受自己的愛好。”

“要說愛好,他盡可以去下點圍棋、將棋什麽的啊!”栗林太太擰起眉頭。

實穗嘆了口氣,覺得再說什麽都是徒勞。

“恕我不能滿足太太的意願,我會一如既往地支持栗林先生。”說完,她不再理會繃著臉的栗林太太,徑自離開房間。剛拉開拉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身說道:“栗林先生把參加演奏會的事告訴您,想必是希望您和令愛能去觀看吧?”

栗林太太一臉愕然,隨即搖頭。“怎麽可能……”

“不會錯的,一定是這樣。太太,請帶著令愛一起去欣賞吧。十月九日,在市民禮堂。”

“太荒唐了!”栗林太太厲聲說,太陽穴也氣得微微發顫,“我怎麽可能去那種地方!不、不像話,丟死人了!”她不勝煩惱地扭動著身體。

實穗微微搖了搖頭,說聲“再見”,走出屋子。

離開栗林家後,她直接走向車站。栗林太太的態度令她甚感不快,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途中有個女孩迎面而來,一看到她就停下腳步,但她走得太急,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直到那女孩朝她點頭致意,她才恍然想起,這是栗林的女兒由香。她沒穿校服,應該是從補習班回來。

“你好,這麽晚才放學?”實穗向她招呼道。

由香輕輕點點頭,就要繼續邁步向前。“等一下,”實穗叫住了她,“咱們聊幾句好不好?關於你爸爸的事情。”

由香似乎有點猶豫。她看看手表,又看看回家的方向,最後終於點頭答應。

附近有一家漢堡店,兩人來到店裏。實穗問由香,對於父親學鋼琴的事,她究竟有什麽想法,希望可以坦率談談。

“爸爸一彈鋼琴,媽媽就要發作一番,讓我覺得很郁悶。”由香站在靠墻的吧台前,邊吃冰激淩邊說。

“那你呢?討厭爸爸彈鋼琴嗎?”

“說不上討厭,他喜歡彈就彈唄。以前他腦子裏全是工作,沒半分情趣,我倒覺得現在這樣說不定還好些。”

“哦。”實穗松了口氣,看來由香是理解她父親的。

“不過,”由香添上一句,“有時也覺得很不對勁。”

“不對勁?”

“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很愛念叨,一看到我就叫我快去學習……最近卻再也不提了,反而說趁著年輕,不妨多嘗試些屬於年輕人專利的事情。”

“這是彈鋼琴之後發生的?”

由香搖頭。

“我覺得他變了的時候,他還沒開始彈鋼琴。”

“哦,”實穗喝了口淡咖啡,“是不是心境起了什麽變化?”

由香兩肘杵在吧台上。“不知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什麽?”實穗吃驚地望著由香的側臉,她剛才的語氣不像開玩笑。

“前幾天晚上起夜的時候,我看到爸爸對著洗手台的鏡子咕咕噥噥,不知在說什麽。我覺得有點發毛,沒敢上廁所就回去了。”

“有這種事……”聽起來確實有點詭異,但也不是不能解釋。“只是在自言自語吧,用不著害怕。”

由香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爸爸以前做過腦部手術。”

“啊……”

“聽說是在很小的時候,做了一次相當大的手術。然後大約半年前,爸爸又去了腦科醫院。這事媽媽還蒙在鼓裏,我也是看到掛號證才知道的。”

“和這個沒有關系,你多慮了。”實穗說。她莫名地覺得背上發冷,自覺慚愧之余,不由自主地擡高了聲音。

“希望是這樣。”由香的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轉眼夏天過去,栗林依然在拼命練習。彈出的《小步舞曲》還有生澀之感,但已經越來越周正了。

“能達到現在這個水平,全靠老師悉心指導,我真的很感謝。”一天晚上上完課後,栗林感慨地說。

“這都是栗林先生您努力的成果。老實說,我都沒想到您能進步得這麽快。”實穗這番話倒不是客套。

“謝謝。”栗林低頭道謝,“實際上演奏會的服裝已經定下來了。”

“服裝?”

“是租來的。有套無尾晚禮服尺寸很合適,我就預約了。不知穿起來是否得體,但那麽隆重的舞台,總得穿得正式一些。”栗林說得興高采烈,忽然發現實穗目瞪口呆的表情,轉而不安地問,“這樣會不會很另類?”

實穗連忙搖手。“怎麽會?一點都不另類,我想效果一定好得很。”

“是嗎?還是有點難為情。”栗林抓抓腦袋。

“對了,您太太和女兒去不去看演奏會?”

栗林開朗的笑容登時轉為苦笑,搖了搖頭。“算了。雖然很希望她們來看,不願意的話也沒法強求。再說,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