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第6/7頁)

“我記得您說過,是為了補償一個人。”

“是的,是為了補償。”他緩慢而用力地點頭,仿佛在向自己確認。

“您要補償的那個人會來看演奏會嗎?”

“你說他?會,當然會來。他要不來就沒意義了。”說完,他再度點頭。

十月九日這天,天空烏雲密布,似乎隨時都可能下雨。或許正因如此,前來欣賞演奏會的觀眾比往年要多。以往都只有母親來,但這天很多家庭中的父親也跟著來了,大概是為防萬一下雨,特意叫上父親開車過來。

橋本也是這樣。以前他從沒露過面,今天卻難得地來到禮堂,不停地給休息室裏的女兒打氣。“你聽好,不要緊張,只要正常發揮實力就可以了,不用想著一定要比平時彈得好。”

女兒卻已習慣這種場合,聽到父親的嘮叨,只漫不經心地答了句:“我知道啦。好了好了,爸爸你快回座位。”

橋本出門時,栗林剛好進去。錯身而過的瞬間,橋本似乎沒認出他,但踏上走廊後,橋本忽然回過頭,雙目圓睜。

“栗、栗林科長,您怎麽會在這裏?還有、還有……”他唾沫橫飛地問,“這身打扮是怎麽回事?”

栗林一臉尷尬:“哎呀,這有很多原因。”

“很多原因?”

“待會兒您就知道了。”旁邊的實穗趕緊幫他解圍,“請您回到座位,仔細看看節目單,保證能找到答案。”

“咦,節目單?我放在哪裏了?”橋本摸索著西裝口袋,總算離開了。

實穗轉臉望向栗林。“終於等到這一刻了,您多加油!”

“我快緊張死了,哈哈哈。總覺得會以慘敗收場。”

“沒問題的,您都那麽刻苦練習了。”

“托你的吉言啰。”

正說到這裏,休息室的門被敲響了,一個滿頭白發、戴著金框眼鏡的瘦削男人探頭進來,問道:“請問栗林先生在……”

“真鍋教授!”栗林叫了起來。

“呵,你好。”來人眯起眼睛。

“失陪一下。”栗林對實穗說道,隨即走出休息室。

實穗站在門邊偷瞄外面,只見栗林和真鍋在走廊上交談。真鍋笑容滿面,栗林則頻頻鞠躬道謝。

不久,演奏會開始了。按照慣例,由初學鋼琴的小朋友率先演出,栗林排在第四個出場。

實穗來到觀眾席,看到真鍋坐在最邊上的座位。她一面向其他家長問好,一面徑直走過去。在真鍋旁邊坐下時,他有些詫異地轉過頭。

實穗向他介紹自己是栗林的鋼琴老師。真鍋聽後,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啊,原來是你。一定很辛苦吧?”

“恕我冒昧,不知您和栗林先生是什麽關系?”實穗直截了當地問道。

真鍋略一思索,反問:“他對你提過我嗎?”

“沒有,從沒提過。不過,”實穗說,“他曾經說,他有個必須補償的人,那個人今天會來,所以我想也許就是你。”

真鍋眨了好幾下眼睛,答道:“不,不是我。”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印著“統合醫科大學第九研究室教授真鍋浩三”的字樣。

“我主要研究腦生理學。”他說。

“腦……”實穗想起由香以前說過的事,“栗林先生患有腦部疾病嗎?”

“沒有沒有,沒那回事。他不是生病,只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不同?”

“反正他也說過,以後會把原委告訴你,那由我來說也無妨。實際上,他是分離腦患者。這樣講你可能聽不懂,那麽,你知道人類的腦部分左腦和右腦吧?”

“知道。”

“左腦和右腦在正常情況下是通過神經纖維束連接在一起,也就是胼胝體。”

“胼胝體……”

“栗林先生讀小學時,接受了胼胝體切斷手術。因為他患有某種先天性重病,而切斷胼胝體療效顯著。”

“這樣不要緊嗎?我是說……把左腦和右腦分開?”

“類似病例有很多,大部分患者都能正常生活,他之前也過得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之前?”

“他最近偶然看到一本書,裏面介紹的是針對接受胼胝體切斷術者的各種實驗結果,其中主要引用了學者斯佩裏[1]的學術報告,因為斯佩裏就是憑借這項研究榮獲諾貝爾獎。”

實穗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只能默默點頭。

“這本書裏提到的一項實驗結果令栗林先生大吃一驚,那就是接受胼胝體切斷術的人,左腦和右腦分別存在獨立的意識。”

“什麽……”實穗驚得一震,“怎麽可能!”

“從實驗結果來分析,這是唯一的結論。通常借由語言、文字表現出的意識,實際上只是左腦的意識,右腦自有右腦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