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的證言(第4/5頁)

“那個兇手呀,”孝三往杯裏倒上啤酒,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我湊巧在現場目擊到了,然後把他的特征告訴了警察,這才逮捕歸案的。”

“咦,這樣嗎?”老板看來著實吃了一驚。

“是啊。我上周不是也來過這裏嘛,就在之後回公寓的路上看到的。”

“真沒想到,這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頭一遭聽到這番秘聞的老板,反應正如孝三的期待。他當下絮絮談起這個故事,語氣已經熟極而流。老板不時附和上一兩句“這真叫人吃驚”、“太厲害了”,於是他的口齒就愈發伶俐。

比平常多喝了一瓶啤酒後,孝三起身離開雜煮店。晚風吹在發熱的臉上,好不舒服。

他順著和上周同樣的路線回公寓,邊走邊想,當時壓根兒就沒想到,那不經意的一瞥後來竟如此重要。

忽然,他停下腳步。

他想起了某個情景。

上周從雜煮店出來,還沒走到那條小巷的時候,他曾和一個男人擦肩而過。此刻這記憶驀然兜上心頭。

孝三感到腦袋驟然發燙,心開始狂跳,鬢角流下一滴汗珠,冰冷得讓人惡心。

接著腿也顫抖起來,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邁出腳步。

“紅灰條紋……紅灰條紋……”

他像念咒般一遍遍念著。

紅灰條紋的毛衣,是那時擦肩而過的男人穿的。瘦尖的臉、稀疏的眉毛、長長的頭發,也都是那個人的模樣。

那些根本就不是兇手的特征。在看到小巷裏發生的事情之前,他剛碰到過那個人,就此把他的特征錯當成了兇手的。

而且……

那個與孝三擦肩而過的男人,就是山下一雄。

與山下擦肩而過後,孝三才在小巷裏看到那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

山下不是兇手。

毋寧說,孝三正足以證明他的無辜。

得趕緊去找警察,孝三想,然後把真相和盤托出。

可是,如果說出實情,別人會是什麽反應?

孝三仿佛看到了警察怒發沖冠的樣子。因為孝三的證言,他們才逮捕了山下,如今卻又跑去作證說他是無辜的,他們不氣得發瘋才怪。

周圍的人也肯定不再理睬自己了,孝三想。

“誇誇其談得跟真的似的,結果居然是記錯了。”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其實我早就覺得奇怪了,那麽遲鈍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記得兇手的特征?”

“被他耍了的警察肯定也很頭疼。”

“最郁悶的還是錯抓起來的人。竟然因為別人認錯了而平白被捕,簡直是無妄之災。”

“聽說這次他又證明那個人是清白的。”

“那種話也能信?太蠢了。”

孝三仿佛聽到了眾人的唾罵聲。輕蔑過後,等待他的一定是比以前還要冰冷、還要黑暗的無視。

不能說出真相,孝三想,只能堅持原來的證言。我確實看到兇手穿著紅灰條紋的毛衣,但是不是山下就不知道了。雖然我說過他很像兇手,但並沒有百分百肯定。也可能是認錯人了。就算搞錯了,那也是警察的責任,怪不得我。如果山下不是兇手,只是剛好那晚穿著紅灰條紋的毛衣,那就純屬巧合。兇手也穿了,他也穿了,就是這麽回事。

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公寓時,孝三堅定了今後的應對方針:絕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記錯對象的事,絕不推翻先前的證言。

不久,他走到那條小巷前,像那晚一樣往裏張望。巷子裏比他想象的還要幽暗。

他驀地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地方如此幽暗,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人的衣著長相。他同時還想起,上周在這裏看到那兩人的身影時,也是暗得看不出一點細節。

媽的,為什麽暗成這個鬼樣?他環顧四周,發現答案就在斜上方。電線杆上路燈的熒光管早已老舊,光線微弱,閃爍不定。

孝三只覺胃裏像被塞進了重物一樣,兩頰也抽搐不已。他急急向公寓走去,一進房間就無力地跌坐在沒疊的被子上。

他腦中一片混亂,拼命地思索著。

警察知不知道路燈的事?

他們好像沒在夜間勘查過現場,應該還不知道。

可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知道。審判的時候,辯方也很可能提出反駁,強調在那樣昏暗的地方,不可能看清毛衣的花紋。

孝三透過窗子俯視案發現場,那裏路燈依然昏暗。

他顫巍巍地站起身,環視室內,最後目光停在流理台上方安裝的熒光燈上。這支燈管和路燈用的規格相同。

與此同時,警方這邊事態也急轉直下,人人困惑不已。

“到底怎麽回事?那家夥才是真兇?”負責偵辦這起命案的警部朝著部下怒吼。

“是的,看來是這樣。他對現場情況的供述與事實一致,從他交代的拋棄兇器的地點也找到了帶血的刀,他還持有被害人的錢包。”部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