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家庭(第6/7頁)

肇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當時還有目擊者。看到他的反應,牛頭犬似乎已了然於心。“跟老師說實話,你借錢給他們了吧?”

肇點點頭。

“這就是了。”牛頭犬也點了點頭。山羊沒有做聲,只在一旁聽著。

“借了多少?”

“一千元。”

“還你了嗎?”

肇微微搖頭。

牛頭犬再次點點頭,語帶批評地說:

“好,你可以回去了。以後如果不願意借錢,不管對方是誰,都要明確表態拒絕。”

肇回到教室時,大鯢正和手下聚在一起胡鬧。他怯生生地縮著身體坐在位子上,這時山羊忽然進來,戰戰兢兢地叫大鯢和變色龍去教師辦公室。二人起初流露出一抹不安,但為了掩飾心虛,馬上又趾高氣揚地出了教室。

第五節課上到中間,兩人回來了。講課的教師似乎知道緣由,什麽也沒說。肇不敢去看他們,因為事情明擺著,他們一定因為肇的證詞被牛頭犬責罵了一頓。

第五節課後的休息時間,肇也一直縮在座位上,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他們隨時要過來找碴,但他們並沒有過來。

第六節課和班會結束後,肇混在同學中離開了教室。一路上他低著頭留意周圍的動靜,始終沒有發現那兩人的影子,不由得暗自慶幸,看來不會遭到報復了。

然而幾分鐘後,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何等天真。那兩人埋伏在他回家的路上。他無處可逃,呆立當場。

“過來!”變色龍揪住肇的制服袖子,把他拖進窄巷。

大鯢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千元鈔,塞進肇胸前的口袋,“現在還你!”他聲音兇狠,用陰冷的眼神狠狠瞪著肇。肇不禁雙腿發抖。

大鯢稍微退開一點,肇心頭一松,以為可以平安脫身,卻不料大鯢倏地變臉,幾乎同一時間,肇臉上已挨了一記重擊,眼前漆黑一團。回過神時,他已跌坐在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挨揍了。臉上先是腫脹僵硬,很快就疼痛起來。

變色龍揪住肇的衣領:“要是把挨打的事捅出去,看我不宰了你!”肇不敢吭聲。變色龍不屑地甩開手,揚長而去。

那二人離開後很久,肇仍站不起來。心有余悸的他甚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左臉頰又熱又麻,火辣辣地疼,想開口說話都很困難。他感覺臉頰在不住抽搐。

肇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邁步向前走。屈辱的怒火在他內心熊熊燃燒,他憎恨周遭的一切,也厭惡自己的軟弱。走在路上,他面容扭曲,左眼流下淚水,擦身而過的行人無不對他側目而視。

晚上六點多了,肇依然留在公園。雖然用濕手帕敷了臉,腫脹卻絲毫不見消退,嘴裏也破了皮,舌頭一碰就陣陣刺痛。

肇走出公園,看到路上停了輛汽車,便對著車窗察看臉上傷勢。車窗上映出一只黑色的爬行類動物,不,已經不是爬行類了,皮膚如同巖石般堅硬粗糙。這到底是什麽?他很想放聲大叫,卻又不知要叫什麽。

回到家時,門口難得地擺著全家人的鞋子,只有父親的沒看到。肇悄無聲息地上了樓,正要像平常那樣把書包放到書桌上,忽然愣住了。

他的書桌旁亂七八糟地堆滿了紙箱和盒子,看起來就像物流公司的倉庫遭了地震。肇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鬣狗、貓,多半還有狐狸犬,他們把自己房間裏用不到的雜物全都打包堆到這裏了。

肇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切,最後目光落到地板上。他蹲下身,把壓在箱子底下的東西抽出來。那正是橋本送給他的鳳蝶標本,此刻玻璃盒已經破碎,裏面的鳳蝶也壓爛了。

他拿著鳳蝶標本沖下樓梯。

“這、這是、這是誰幹的?”一跑進餐廳,他劈頭就問,聲音比平時響亮得多。

狐狸犬、鬣狗和貓面面相覷,尷尬地沉默了約三秒。

“誰叫你偏要放在那地方啊。”鬣狗回避著肇的視線說,“不過,這事兒跟我可不相幹。”

“哥你好狡猾——”貓嘻嘻一笑,伸手掠了掠頭發說,“壞了就壞了唄,反正那東西跟蛾子似的,看著就惡心,還不如沒了的好。”

“姐……是你弄壞的嗎?”

“不是我啦。”

“那就是……”肇瞪向狐狸犬。

正在做飯的狐狸犬皺起眉頭:“鬧什麽鬧,我還沒問你剛才跑哪兒去了呢!現在都到上補習班的時間了,你就是這麽磨磨蹭蹭的,成績才會老是退步!”

肇拿著標本走出餐廳,耳朵嗡嗡作響,全身火熱發燙。

來到二樓,他把殘破的標本放回書桌上,眼淚奪眶而出。

就在這時,樓下響起吃吃的笑聲,肇聽在耳中,只覺是冰冷無情的嘲笑。

肇內心有什麽東西砰地斷了。他一把抓起桌旁的球棒,比剛才更沖動地飛奔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