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香花火

1

墻上的時鐘分針微動,指向晚上七點零三分。幾乎與此同時,電話鈴聲響起。一直瞪著時鐘的熱海圭介望向灰色電話機,咽了一口唾沫。

終於來電話了!

這回應該是那個電話了。今天來了好幾個不相幹的電話,有推銷樓盤的,也有兜售保險的,但這次應該是灸英社打來的,一個決定命運的電話。

熱海站起身,做了個深呼吸。電話還在響,坦白說,他有點怕接電話。至今他已不知聽過多少次 “我們深表遺憾”這種通知落選的話了,不管經歷了多少次,聽到那句話的刹那,湧起的絕望都令人難以消受。

心跳比平常快了一倍,跳動的幅度也似乎劇烈了一倍,從頸動脈湧出的血液的鼓動,一直傳到耳膜。

但不接電話是不行的。如果不早點接起來,對方或許會以為沒人在家,就此掛斷,那樣他只會比現在更心浮氣躁。

他握住話筒,緩緩拿起,閉上眼睛,將話筒拿到耳邊。

“你好,我是熱海……”一開口聲音就變了調,隨後更嘶啞起來,連咽口唾沫的工夫都沒有。

“您好。”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我是灸英社的工作人員,您是熱海圭介先生吧?”

“對,我是。”

果然是灸英社!怦怦。怦怦怦怦。

對方頓了頓又道:“祝賀您!小說灸英新人獎的評審會剛結束,評定您的《擊鐵之詩》為獲獎作品。”

“哦?”

熱血沖上頭頂,在零點一秒內又湧往全身。

“真真真……真的嗎?”

“是的,是真的。恭喜您。”

熱海開始發抖。他已無法故作鎮定了,拿著話筒不住來回踱步,另一只手不自覺地用力握拳,手心沁出汗水。這是在做夢嗎?這種夢他已經做過好幾次了,但這一次是千真萬確的現實。

我獲獎了?終於成為作家了嗎?

“那,恕我冒昧,獲獎作品在下月出版的《小說灸英》上刊登的事,沒有什麽問題吧?”

“是的,沒有任何問題。”

熱海更加飄飄然。我的小說將刊登在雜志上,我寫的文字將會變成鉛字!

“刊登獲獎作品時,一般也會同時刊出作者的獲獎感言,可以請您寫一篇二百字左右的嗎?”

“好,我馬上就寫,多少字都行。”

“那能麻煩您這周三左右寫好嗎?郵寄或傳真過來都可以。”

“好的。”

這麽快就有工作上門了。剛一獲獎,立刻就有人請他寫文章。

灸英社的編輯自稱姓小。他向熱海詳細說明之後的預定計劃後,留下電話和傳真號碼,掛了電話。

熱海發了好一陣呆。夢寐以求的獲獎,真正到來時反而很難產生真實感,簡直叫人著急。

先報喜再說。

熱海再度拿起話筒。需要通知這個喜訊的親友,不消十個手指就能數完。

2

可算松口氣了。

掛了電話,小肇開始抽煙,吐出煙霧的同時,長出了口氣。半年一度的小說灸英新人獎評選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了。

“給獲獎者打電話了嗎?”總編青田問。

“打了。”

“那人叫什麽名字?”青田拿起放在小桌上的資料,上面記載了小說灸英新人獎最終候選作品的情節梗概和作家簡歷。“哦,看到了。熱海圭介,私立太平大學文學系畢業,就職於一家辦公器材制造企業……經歷真平淡,沒一點有趣特別的地方。年齡三十三歲,照片呢?”

“在這裏。”

看到小遞過來的照片,青田皺起眉頭。

“就是這個家夥?看起來一點兒都不起眼。寫的小說十足硬漢派風格,虧我還期待本人也是一副冷酷模樣,沒想到竟然長著張娃娃臉,還胖乎乎的,活脫就像個銀行職員。”

“我倒覺得像個推銷員。”

“是嗎?長成這樣,叫人也沒興趣刊登他的彩照了。說他像個推銷員吧,恐怕連自己都推銷不出去,完全沒有賣點啊。”青田把熱海的照片扔回桌上,“獲獎作品叫什麽來著,擊鐵之……”

“《擊鐵之詩》。”

“對,那部作品也毫無亮點可言。”

“是啊。”小附和,這是他的真心話,“相當晦澀難懂。”

“文筆也不敢恭維。”

“竟然還有‘就著純波本威士忌大口吞下火雞三明治’這種描寫。”

“想不到都這年頭了,還有人寫這種類型的硬漢小說,嚇了我一跳。可也難講,說不定評委還就喜歡這種厚著臉皮寫出來的調調。”青田撫著沒刮的胡茬說,“我本來希望那個年輕女作家得獎的,她叫什麽名字?我想想……”

“是藤原奈奈子吧,作品是《FLOWER FLOWER》。”

“對對,就是奈奈。她很不錯,長得算漂亮,身材也夠辣。”青田隨手從小桌上拿起一張照片,不用說,自然是藤原奈奈子的。黑白照片上只能看到胸部以上的模樣,青田卻仿佛對她的身材了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