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開心的妓女(第3/4頁)

“天啊,你是怎麽對他們說的?”

“什麽也沒說。全是他們在講話,不停說著朗尼的事。他計劃想做的事,想成為怎樣的人,打算怎麽實現。還有他在美國念書的女友。他還曾提起過我。說我是個好警察跟好朋友,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後來呢?”

“我在醫院待了兩個月。上司不時會來看我。有一次,他重復之前說過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別再這麽想了。’這回他說對了。我的確一心想死。或許這裏頭有一絲為別人著想的成分,想讓真相就此埋藏起來吧。說謊不是最糟糕的部分。最糟糕的,是我得把秘密藏在心裏。這聽起來很怪,連我自己也思考了無數回,所以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五十年代,有個叫查爾斯·範多倫(Charles Van Doren)的年輕大學講師。他因為參加一個益智遊戲節目,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一周又一周地擊敗所有挑戰者。問題有時難到讓人難以置信,而那家夥顯然什麽都知道,讓每個人目瞪口呆。他收到許多求婚信,還有他自己的粉絲俱樂部,當然啦,他在大學的課也堂堂爆滿。最後,他公開宣布,制作單位提前把所有問題都給了他。

“當他被問到為何要揭露騙局時,他告訴他們,他有個叔叔曾向妻子,也就是範多倫的嬸嬸,承認過去對她不忠的事。這件事在家族之間引起不小騷動,後來範多倫問叔叔為什麽會告訴妻子。畢竟,這件事發生在許多年前,後來他也沒再與那名女子有瓜葛。他叔叔回答,不忠不是最糟的部分。最糟的,是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而他卻沒受到任何懲罰。查爾斯·範多倫的狀況就像這樣。

“我想,人一旦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所作所為時,就會覺得自己得要接受懲罰才行。我也如此渴望著,不管是受懲罰、鞭打、折磨或羞辱都行,只要讓我覺得把罪贖清了就好。但沒人來懲罰我。他們甚至沒解雇我;因為在官方說法中,我人是清醒的,但事實並非如此。相反地,由於我在執行勤務時身受重傷,所以還在報紙上獲得局長的贊揚。所以,我只好自己懲罰自己。我所能想到最嚴厲的懲罰,就是決定好好活下去,從此戒酒。”

“後來呢?”

“我恢復了,又開始繼續工作。每天工作的時間比所有人都長。我還訓練自己長途步行,看一些法律的書,停止與一些壞朋友碰面。附帶一提,就連好的朋友也是,因為我可能還是會跟他們一起喝酒。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就像是場大掃除似的。我舍棄了過去生活中的所有事情,無論是好是壞。有一天,我坐下來,開始打電話給過去生活圈的每一個人,對他們說:‘嗨,我們以後不能碰面了。很高興認識你。’大多數人都接受了,我猜,說不定有幾個人還高興得很。有些人堅稱我是在封閉自己。他們或許是對的吧。最近這三年來,我跟我妹妹相處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多。”

“那你生活裏的那些女人呢?”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而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早就過去了。在意外後,這方面就沒有人值得我再多花時間了。我想我變成了一匹孤狼,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事。誰知道呢,說不定這只是因為我喝醉時比較迷人吧。”

“他們為什麽會派你來?”

“肯定是某個上級覺得我能派上用場。或許這只是嚴厲的考驗,看我在壓力之下能發揮怎樣的功用。要是我能處理好這件事,沒讓自己變成窩囊廢,等到回去以後,說不定能開發一些潛力,學到點什麽吧。”

“你認為這件事很重要?”

哈利聳肩。“其實也沒重要到哪裏去。”

一艘掛著俄羅斯國旗、滿是鐵銹的醜陋船只自悉尼港駛出,他們看見數張白帆升起,但看起來就像仍未揚帆似的。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她問。

“我能做的不多。英格的棺木已經運回去了。喪禮負責人今天從奧斯陸打給我,說大使館已經在安排行程了。他們用了‘大體’這個詞。一個備受疼愛的孩子會有許多稱呼,但奇怪的是,就連死者的稱呼也那麽多種。”

“你什麽時候離開?”

“只要一確認英格接觸過的人全都不是兇手就會走。我明天會和麥考梅談談,要是沒有明確的案情進展,可能會在周末前離開吧。畢竟這可能會成為一件曠日費時的案子,而且我們也得到大使館的同意,會讓我們得知案件的最新進度。”

她點點頭。一群遊客站在他們身旁,周遭夾雜著攝影機運作聲、日語、海鷗叫聲,與船只經過時的震動聲響。

“你知道設計歌劇院的人後來放棄了整個案子嗎?”碧姬妲突然轉移話題。由於外界對悉尼歌劇院建造成本大幅超支的批評聲浪達至高峰,丹麥建築師約恩·烏松(Jorn Utzon)放棄了整個項目,辭職表示抗議。“想像一下,就這麽放棄你已經開始動手的事,尤其是那些你確定會十分成功的事情。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