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開心的妓女(第4/4頁)

他們決定不讓碧姬妲搭公車,而是由哈利陪她前去奧伯利酒吧。他們沒什麽交談,就這麽沿牛津街朝帕丁頓方向默默走著。遠處傳來雷聲,讓哈利吃驚地望向澄凈的藍天。街角站著一名頭發灰白,舉止高雅的人,一身無可挑剔的西裝,脖子上掛著標語牌:“秘密警察搶走了我的工作、我的家,他們毀了我的生活。我不存在於官方文件中,這個機構沒有地址與電話,也沒被列入國家財政預算裏。他們認為自己無法遭到指控。幫我找出這些騙子,找出他們罪行的證據。請在此簽名或捐贈。”他高舉著簽名冊。

他們經過一間唱片行,哈利心血來潮,走進店內。櫃台後方站著一名戴眼鏡的人。哈利問他有沒有歌手尼克·凱夫(Nick Cave)的唱片。

“當然有,他可是澳洲人。”那人說,將眼鏡往下移。他的額頭上有個老鷹圖樣的刺青。

“我要找的是男女合唱曲。歌詞是關於一朵野玫瑰……”哈利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我知道你說的是哪首。《野玫瑰長於何處》(Where the wild roses grow),收錄在《謀殺民謠》專輯裏。爛歌、爛專輯。你還是從他的好專輯裏挑一張會比較好些。”

那人把眼鏡推回原處,消失在櫃台後方。

哈利再度暗暗吃了一驚。

“那首歌有什麽特別嗎?”他們走到街上時,碧姬妲問。

“顯然沒什麽特別的。”哈利大笑。店裏那家夥讓他心情好了起來。“凱夫和那女人唱了一首關於謀殺案的歌。他們把這首歌唱得很美,就像愛的宣言。但的確是首爛歌沒錯。”他又再度大笑。“我開始喜歡這座城市了。”

他們繼續往前。哈利朝街道前後看了一下。他們幾乎是牛津街中唯一一對男女組合。碧姬妲握了握他的手。

“你應該看看去年的懺悔節同志大遊行,”碧姬妲說。“當時隊伍經過了牛津街。他們說澳洲各地有超過五十萬人前來看遊行或直接參與,瘋狂得很。”

同志街。拉子街。他現在才察覺,商店櫥窗裏的衣服全是乳膠和皮革材質。緊身上衣與絲質小號內褲,拉鏈與鉚釘,既獨特又時尚,不像英皇十字區的脫衣舞俱樂部中那種到處可見、讓人大冒冷汗的俗爛貨色。

“小時候,我家附近住了一個男同志。”哈利回憶著說。“大概四十歲左右,自己一個人住,附近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戀。冬天時,我們會朝他扔雪球,對他大喊‘捅屁眼的’,然後拔腿就跑,覺得要是被抓到,就會被他從後面來一下。但他從來沒追過我們,只是把帽子拉低,蓋住耳朵,就這麽回家。有一天,他突然搬家了。他從來沒對我做過任何事,我一直很納悶,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恨他。”

“人們會害怕他們不了解的事,也會憎恨他們畏懼的事。”

“你還真睿智。”哈利說。碧姬妲揍了他肚子一拳。他倒在人行道上大聲尖叫,使她大笑出聲,求他別再裝了。他爬起身,在牛津街上追逐著她。

“我希望他搬到這裏來了。”追逐告一段落後,哈利這麽說。

哈利與碧姬妲告別後(他發現不管時間是長是短,他已經開始在每次與她分開時,都像要永別般依依不舍,因此感到有些擔心),便去公車站排隊。他前面是個背包上畫有挪威國旗的男孩。當哈利還在思索是不是要向對方打聲招呼時,公車已抵達。

哈利遞出二十元紙鈔,讓公車司機抱怨起來。

“我猜你沒有五角吧?”他諷刺地說。

“如果有早拿給你了,你這個白癡王八蛋。”他用挪威話反擊,但臉上卻裝出傻笑。公車司機遞零錢給他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決定沿英格被殺當晚步行回家的路線走上一回。其實先前有人這麽做過──萊比和蘇永勘查過路線中的酒吧與餐廳,並出示英格的相片,但卻徒勞無功。哈利原本要找安德魯一起,但他拒絕參加,說這只是浪費他看電視的寶貴時間。

“這不是在開玩笑,哈利。看電視可以帶給人信心。當你看到電視裏的人絕大部分都笨得要命時,會讓你覺得自己很聰明。科學研究表示,人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比起覺得自己比較笨要來得有益處。”

哈利覺得這話有點道理,但不管怎樣,安德魯還是給了他一間位於布瑞吉路的酒吧店名,要哈利幫他向老板打聲招呼。“我不覺得他會有什麽情報,不過或許可以幫你的可樂打個五折吧。”安德魯開心的笑著說。

哈利在市政府站下車,緩緩在派蒙區走著。他看著高聳建築物、城市人步行特有的模樣,對於英格·霍爾特踏入人生終點站一事仍沒有任何頭緒。到了魚市時,他走進咖啡店,點了一個夾酸豆與熏鮭魚的貝果。他可以從窗外看見跨越布萊克懷特灣,通往另一側格裏布區的橋梁。他們正在空曠的廣場上建一座露天舞台,哈利從海報上得知,這是為了這個周末的澳洲國慶日所建造的。哈利向服務生點了咖啡,開始埋頭看著《悉尼晨鋒報》。這是那種你可以拿來包一整個貨櫃的魚的報紙,就算只看圖片,也可以看上好一段時間。但這裏還要一小時才日落,哈利想看看格裏布在天黑以後,會出現哪種類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