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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日,星期日

伊麗莎白·桃樂絲·柯蘭利心情惡劣。

“靠,已經五天了,一個外國人背上插把刀死在汽車旅館,我們沒有指紋、沒有嫌犯、沒有任何一條他媽的線索,就只有接待員,唐雅·哈丁,汽車旅館老板,現在又來個幫派。有我漏掉的嗎?”

“地下錢莊。”朗山在《曼谷郵報》後面說。

“地下錢莊就是幫派。”督察說。

“墨內斯找的地下錢莊不是。”朗山說。

“什麽意思?”

朗山放下報紙。“哈利,你說司機認為大使欠地下錢莊錢,債務人死掉的話,地下錢莊會怎麽做?會找家屬討債不是?”

麗姿一臉狐疑。

“有些人還是被家族榮譽那種觀念束縛,地下錢莊又是生意人,當然會想盡辦法把錢要回來。”

“聽起來很牽強。”麗姿皺著鼻子說。

朗山又拿起報紙。“反正我發現泰印旅人的號碼,這三天就在墨內斯一家的來電紀錄上出現三次。”

麗姿輕輕吹了聲口哨,圍著桌子這些人紛紛點頭。

“什麽?”哈利說著,頓時發現自己有些地方沒聽懂。

“泰印旅人從外面看起來是旅行社,”麗姿解釋,“但二樓才是他們真正做生意的地方,他們放貸給到處借不到錢的人,利息高,討債的手段也很有效。我們盯他們有段時間了。”

“找把柄給他們定罪過嗎?”

“真要做的話,加把勁就可以,但是我們認為他們的競爭對手更惡劣。泰印旅人一直有辦法跟幫派配合著經營,而且聽說連保護費都不必付。如果他們殺了大使,就我所知,那倒是他們第一次殺人。”

“也許是到了殺雞儆猴的時候。”阿諾說。

“先殺了一個人,再打電話跟家屬討債,聽起來不是有點本末倒置嗎?”哈利說。

“為什麽?如果要給人看到倒債的下場,那該收到警告的人也都收到了,”朗山一邊慢條斯理地翻頁,一邊說,“如果還能拿到錢,那就是紅利了。”

“好吧,”麗姿說,“阿諾跟哈利,你們就到地下錢莊去拜訪一下。還有,我剛剛跟鑒識組講過話,在墨內斯西裝上刀痕找到的油脂,弄得他們百思不解,他們說是有機物,應該是來自動物。好了,我看就這些了,祝你們順利。”

哈利和阿諾走向電梯,朗山從後面趕上來。

“小心,這些人不好惹,我聽說他們用螺槳對付賴賬的人。”

“螺槳?”

“他們用船把人帶到河裏,綁在竿子上,然後把螺槳推進軸拉到水面上,讓引擎倒轉,從那個人旁邊慢慢開過去。你可以想象嗎?”

哈利想象了一番。

“兩三年前我們發現一個男的心臟病發死掉,他的臉都被扯下來了,是真的拉下來。本來他們的用意是讓他以後走在街上,當作對其他債務人的警告和威嚇,可是聽到引擎發動、看到螺槳靠近,想必是讓他的心臟負荷太大。”

阿諾點點頭,“不好玩,最好還是付錢。”

“魅力驚喜泰國”,泰國舞者彩色圖片上方印著這行字。海報掛在中國城三聘巷這家小小旅行社的墻上,除了哈利、阿諾、桌子後面的一男一女之外,簡陋的辦公室空空如也。那男的戴眼鏡,鏡片厚得好像他正從金魚缸裏往外看著他們。

阿諾已經給他看過警員證。

“他說什麽?”

“隨時歡迎警察。我們參加他的行程可以有特惠價。”

“問問有沒有樓上的免費行程。”

阿諾說了幾個字,那個人就拿起電話筒。

“稍等一下,等索仁森先生喝完茶。”他用英語說。

哈利正要開口,看到阿諾責難的眼神,就改變了主意。他們兩個都坐下來等。過了兩分鐘,哈利指指天花板上沒在運轉的電扇,金魚缸微笑搖頭。

“壞了。”

哈利感覺得到頭皮在發癢。又過了兩分鐘,電話鈴響,然後那男的要他們跟他走。到了樓梯底下,他示意他們脫鞋,哈利想到腳上那雙全是汗的網球襪還破了洞,為了大家好,還是穿著鞋妥當,但是阿諾緩緩地搖頭。哈利一邊罵臟話,一邊甩掉鞋子,踏著沉重的腳步爬上樓梯。

金魚缸敲了一扇門,門倏地往外推開,哈利後退了兩步。一座肉山塞住門口。山有兩條小縫權充眼睛,兩撇下垂的八字胡,頭發剃光光,但是留了條軟趴趴的馬尾。他的頭好像脫了色的保齡球,軀幹沒有脖子也沒有肩膀,就是鼓起來的一團東西,始於雙耳,往下到一對手臂,手臂太肥滿,看起來好像用螺絲鎖上去的。哈利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麽大個子的人類。

那男人轉身,一搖一擺地領他們進房間。

“他叫做吳,”阿諾低聲說,“自營的約雇打手,臭名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