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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他好像好萊塢壞蛋的二流贗品。”

“滿州來的中國人,大家都知道他們非常……”

窗戶前面的百葉窗關了起來,房間變暗,哈利看得出一個男人的輪廓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天花板上有架電扇轉著,敞開的陽台門讓人以為外面的車水馬龍直接穿過房間。門邊坐著第三個人。吳把自己擠進僅剩的一張空椅子,哈利和阿諾在地板中央找了地方站。

“有什麽地方可以效勞,兩位先生?”

桌子後面傳來低沉的聲音,咬字是英國口音,抑揚頓挫接近牛津腔。他舉起手,一枚戒指閃現光芒。阿諾看著哈利。

“呃,我們是警察,索仁森先生……”

“我知道。”

“你借錢給挪威大使奧特勒·墨內斯,在他死後打電話給他太太,為什麽?要逼她替大使還債嗎?”

“我們跟任何一個大使都沒有未清的債務。再說我們也不處理那種貸款,嗯……怎麽稱呼?”

“霍勒。你在說謊,索仁森先生。”

“你說什麽,霍勒先生?”索仁森往前靠過來。他的臉是泰國人五官,但是皮膚和發色跟雪一樣白,眼睛是藍的。

阿諾抓住哈利的袖子,但他把手抽走,迎上索仁森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經把脖子懸在斷頭台,畢竟都擺出威脅的姿態了,而那位索仁森先生要是稍有讓步,就會沒面子。遊戲規則就是這樣,但哈利腳上一雙破襪站在那裏,汗流浹背,而且對什麽面子、圓融、手腕都徹底受夠了。

“你現在可是在中國城,霍勒先生,不是發郎的地盤。我跟曼谷警察局長沒過節,建議你要開口說下一個字之前,先跟他聊聊,那樣我就答應你,讓你忘掉這次難看的場面。”

“通常是警察對犯人宣讀權利,不是反過來。”

索仁森先生的白牙從濕潤的紅唇之間露出來。“哦對,‘你有權保持緘默’什麽的。那,這次就是反過來了。吳,帶他們出去。失陪了,兩位。”

“你在這裏的活動見不了光,你自己也一樣,索仁森先生。我是你的話,就馬上出去買高系數防曬乳,監獄的操場可沒賣。”

索仁森的聲音低了一階。“不要惹我,霍勒先生,恐怕我出國太久,已經讓我失去泰國人名聞遐邇的耐性。”

“在牢裏待個幾年,很快就會恢復了。”

“吳,帶霍勒先生出去。”

那團巨大身體移動的速度快得驚人,哈利嗅到咖哩的辛辣味,還沒能擡起手就已經雙腳離地,被緊緊抱住,有如剛剛在遊樂場贏到手的玩具熊。哈利扭來扭去想脫身,但是每一次他的肺釋出空氣,那道鐵鉗就再夾緊一些,就像蟒蛇壓縮獵物的呼吸。哈利眼前一片黑,路上傳來的車聲變大,然後他終於重獲自由,而且正在空中飛。睜開眼後他知道自己失去意識過,感覺好像做了一秒鐘的夢。他看見一個塞滿中國符號的招牌,兩根電線杆中間的一團線,灰白的天空,還有一張臉俯視著他。而後聲音回來了,他可以聽見一串字從那張臉上的嘴巴流瀉出來,那個人指指陽台,又指指一輛嘟嘟車的頂篷,上面留了個難看的凹陷。

“你還好吧,哈利?”阿諾揮手要嘟嘟車司機離開。

哈利往下瞄瞄自己,他背疼,而且那雙皺巴巴的運動襪,在肮臟灰暗的柏油路面上顯得悲哀無比。

“這個嘛,我這副樣子連施羅德都進不去。你有沒有拿我的鞋子?”

哈利敢發誓,阿諾一定是咬住嘴唇在忍笑。

“索仁森叫我下次要帶拘票。”阿諾一回到車上就說,“我們反正逮到他們的把柄了,襲警。”

哈利一根手指沿著小腿撫摸長長的割傷。“沒抓到他們,是抓到那個打手。不過說不定他能告訴我們一點東西。你們泰國人這麽喜歡高的地方是怎麽回事?照彤亞·魏格說的,這周我是第三個被人從房子往外丟的挪威人。”

“幫派的老招式了,他們寧可這樣,好過讓人吃子彈。如果警方發現窗戶下面躺著一個人,他們並不能排除可能是意外墜落。給一些錢、轉個幾手,案子就擱一邊去了,沒有人被挑剔,每個人都開心。彈孔會讓事情變復雜。”

他們在紅燈前面停下來。一個滿臉皺紋的中國老婦坐在地毯上咧嘴笑,她的臉在顫悠悠的藍色空氣中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