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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日,星期日

“戀童癖是怎麽回事?”

史戴·奧納在電話另一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戀童癖?這開場白還真是見鬼了。簡短一點的答案是,對未成年人有性欲的人。”

“稍微有點深度的答案呢?”

“這個現象我們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不過如果你跟性學家討論,他們可能會在偏好型和情境型中間畫出明確的界線。在公園拿著一袋糖果那種典型的形象就是偏好型,他的戀童癖好通常在十幾歲的時候開始,不一定伴隨外在沖突;他對那個孩子有共鳴,會降低自己的行為年齡,變成跟那個孩子一樣,偶爾會扮起類似父親的角色;性活動通常經過詳盡計劃,對他來說,性是他嘗試解決人生問題的手段。講這個我有錢拿嗎?”

“情境型呢?”

“這個群體比較分散,主要對成人比較有性方面的興趣;如果對孩童產生興趣,通常孩童是替身,替代某個跟戀童者有沖突的人。”

“再講講那個拿著一袋糖果的人。他腦袋的線路怎麽接的?”

“嗯,一般來說戀童者自尊心低落,還有所謂比較脆弱的性欲,就是說,他們對自己沒有把握,沒辦法承擔成人的性,感覺自己是失敗品。他們覺得唯有跟小孩子一起,才能在實踐欲望的時候掌控局面。”

“而且都是先天和後天因素,就那一套老生常談對吧?”

“性侵兒童的人有些自己小時候也被性侵過,並不少見。”

“這種人要怎麽辨認?”

“抱歉,哈利,不是這樣運作的。他們一點也不顯眼,通常是獨居男子,人際關系差,雖然性認同出了問題,在其他人生領域還是可以有完全正常的表現。”

“了解。所以是沒辦法分辨。”

“羞恥心可以培養出高明的偽裝專家。大多數戀童癖一輩子都在訓練自己對別人隱藏戀童傾向,所以我只能說,外頭的性侵兒童犯遠比警方抓到的多。”

“一個等於十個。”

“什麽?”

“沒什麽。謝了,史戴。對了,我已經封瓶了。”

“喔。幾天了?”

“大概四十八小時。”

“很難嗎?”

“這個嘛,至少目前怪獸還乖乖待在床底下。我本來以為會更辛苦。”

“才剛開始而已。記得,以後日子會更辛苦。”

“日子不就是辛苦,還會有別的嗎?”

天黑了。他要出租車司機開往帕蓬街,司機就遞了一份彩色小冊子給他。

“按摩嗎,先生?厲害的按摩,我載你去。”

他在稀疏的光線下看見女孩的照片對著他微笑,純真無邪,仿佛泰航的廣告。

“不用,謝謝,我只想吃飯。”哈利把小冊子還回去,雖然他飽受摧殘的背認為這個建議極好。哈利問起哪一種按摩(純粹出於好奇),出租車司機比了個毫無詮釋空間的國際通用手勢。

帕蓬街的柏雪鴻法式餐廳是麗姿推薦的,而且食物看起來真的不錯,只是哈利實在沒胃口。他對收走餐盤的服務生微笑致歉,也給了豐厚的小費,免得他們以為他對餐廳不滿意。然後他走出餐廳,走進歇斯底裏的帕蓬區市井生活中。帕蓬一巷不開放車輛通行,卻比馬路更擁擠,人潮來來往往,好像一條冒泡的河流經小攤子和酒吧。音樂從墻壁的每一處開口轟隆而出,人行道上汗涔涔的男男女女尋找行動目標,人、汙水和食物的味道互相爭搶。一道門簾正好在他經過的時候被人拉開,他看見裏面的女孩子穿著規定得穿的丁字褲和高跟鞋。

“不收服務費,飲料只要九十銖。”有個人在他耳邊大喊。他繼續走,感覺卻像停著沒動,因為同樣的情境在這條擠滿人的街道上一路重復。

他感覺胃在鼓動,不確定是音樂聲,心跳聲,還是從是隆路上方新建高架高速公路傳來的、機器夜以繼日單調的打樁聲。

在某間酒吧,有個穿俗氣紅色絲質洋裝的女孩發現他的目光,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哈利繼續走,感覺幾乎像是喝醉了。他聽見另一間酒吧的鼓噪聲,酒吧墻角掛著一架電視機,顯然某支球隊剛剛得了分數。兩個紅脖子英國男人互碰酒杯,唱起英超西漢姆聯的隊歌:“我一直在吹泡泡……”

“進來,金發帥哥。”

一個身材高瘦的女人對他眨著睫毛,挺出一對又大又堅挺的乳房,還交叉雙腿,緊身褲讓一切一覽無遺。

“她是尬特伊(katoy)。”有人用挪威話說。哈利轉身。

是顏斯·蔔瑞克,胳臂上掛著一個穿緊身皮裙的嬌小泰國女人。

“很厲害,真的,從頭到腳,曲線啦、胸部啦,還有個陰道。其實有些男人寧願要尬特伊也不要真貨,而且有何不可呢?”蔔瑞克咧開嘴,曬黑的娃娃臉上露出白牙,“當然唯一的問題就是,手術做出來的陰道沒有真女人的陰道那種自我清潔的功能,等到哪天做得到了,我自己都會考慮選尬特伊。你覺得呢,警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