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2/3頁)

麗姿閃了一下手電筒,代表她已經在一扇窗戶底下就位。

“換你了,哈利。”駱肯發現他在猶豫,開口道。

“媽的,你一定要提到蛇嗎?”哈利說著,檢查了一下腰帶上的小刀。

“你不喜歡蛇?”

“哼,我碰過的那些給我很惡劣的第一印象。”

“被咬的話,一定要抓住那條蛇,到時才能給你正確的解毒劑。二來,如果你被咬兩次,那就沒差了。”

黑暗中哈利看不清楚駱肯是不是在笑,但他猜正是如此。

哈利跑向暗夜中隱約可見的屋子。因為他在跑,屋脊上那顆兇猛的龍頭看起來好像在動,不過整棟屋子死氣沉沉,一片安靜。他背包裏那把大錘的柄敲著他的背。他已經沒在想蛇的事了。

他抵達第二扇窗,對駱肯打了暗號就蹲下來。他有一陣子沒跑過這麽長距離了,大概是因為這樣,他的心臟才跳得這麽快。他聽見旁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是駱肯。

哈利建議過施放催淚瓦斯,但是駱肯斷然反對;放瓦斯的話,他們自己什麽都看不見,而且也沒理由認為克利普拉會拿刀抵住如娜的脖子,等著他們來。

駱肯對哈利舉起拳頭,這是暗號。

哈利點點頭,感覺口幹舌燥,這是血液裏有適量腎上腺素在流動的征兆,錯不了。手裏的槍托又濕又黏,他先確定了門是往內開的,然後駱肯才揮出大錘。

月光照在鐵塊上,剎那間他仿佛正在發球的網球員;然後錘子落下,巨大的一擊砰一聲砸破了門鎖。

下一秒哈利已經在屋裏,手電筒掃射著室內。他馬上就看見她了,但是光束繼續移動,仿佛自有主張。廚房層架、一台冰箱、一條板凳、一個耶穌像十字架。他現在聽不見那些蟲鳴鳥叫了,他已經回到悉尼,只聽見鐵鏈的聲音,碼頭上波浪啪啪拍打著船身,海鷗發出尖叫,也許是因為碧姬妲躺在甲板上,芳魂已經永遠歸天。

一桌四椅,一座櫥櫃,兩個啤酒瓶,一個男人躺在地上不動,頭底下有血,手被她的頭發蓋住,椅子下有把槍,一幅畫著水果盤和空花瓶的畫。靜物。靜止的生命。手電筒掃過她身上,他又看見了,看見那只手,靠著桌腳,往上指著。他聽見如娜的聲音:“感覺得到嗎?你可以永生不死!”仿佛她在努力召喚力量,最後一次抗議死亡。一扇門,一個冷凍櫃,一面鏡子。他眼前一黑,失去視野之前短暫看見自己──一身黑衣,帽兜蓋住頭,看起來就像劊子手。哈利松開手電筒。

“你還好嗎?”麗姿問著,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他想回答,張開嘴,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這是歐夫·克利普拉沒錯。”駱肯說。他在那個死人旁邊蹲下,現場只靠天花板上一顆裸燈照明。“好怪,我看這個人看了好幾個月。”他把手放在那人的額頭上。

“不要碰!”

哈利抓著駱肯的領子,把他拉起來。“不要……!”他又放手,像剛才抓他一樣突然。“對不起,我……總之不要碰任何東西,還不要。”

駱肯沒說話,盯著他看。麗姿那雙不存在的眉毛之間又皺起那條深紋。

“哈利?”

他頹然跌到椅子上。

“都結束了,哈利。我很遺憾,我們大家都遺憾,可是都結束了。”

哈利搖頭。

她靠過去,把大而溫暖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像以前他母親會做的那樣。

靠,靠,靠。

他站起來,把她推開,走到外面。他可以聽見麗姿和駱肯小聲的交談從屋裏傳過來。他擡頭看天,想找星星,卻一顆都找不到。

哈利上門的時候已近半夜,希麗達開的門。他的眼睛往下看,他沒有事先打電話,從她的呼吸聽得出來,她馬上就要流眼淚。

他們面對面坐在客廳。他看到琴酒瓶裏一滴不剩,但她看起來還算清醒。她擦掉眼淚,“她本來要當跳水選手的,你知道嗎?”

他點點頭。

“可是他們不讓她參加普通的比賽,他們說評審會不知道怎麽打分數。有人說這樣不公平,單手跳水比較占便宜。”

“請節哀。”他說。這是他來了以後第一次開口。

“她不知道,”她說,“如果她知道,她就不會那樣子跟我說話。”她的表情扭曲,一邊抽泣,眼淚順著嘴邊的皺紋流成小河。

“不知道什麽,墨內斯太太?”

“不知道我生病了!”她大叫,把臉埋進手裏。

“生病?”

“不然我為什麽要這樣麻醉自己?我的身體很快就會被吃掉了,已經腐爛了,都是死掉的細胞。”

哈利沒說話。

“我想告訴她的,”她對著指間低語,“醫生跟我說六個月,可是我想找個好一點的日子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