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鰩魚 七(第2/7頁)

一座陳舊的惠比壽雕像坐鎮壁龕,房間四角悉數飾有小型惠比壽像,就連酒器都有繪著惠比壽像的細致裝飾,舉目所及凈是惠比壽。

毫無興致飲酒的百介只能呆坐房內。不出多久,一名女官現身,引領百介來到寬敞的客廳。

紙拉門悉數拆除,寬敞的客廳至少有百疊多大,許多女官等距排列於兩側。客廳外鋪有木板的房間中,左右板門、板窗後方各坐著兩名頭戴彩色禮帽、作神官打扮的男子,全都動也不動地正襟跪坐。客廳深處看似壁龕的區域布置得宛如祭壇,安置著一座碩大無朋、至少有八尺高的惠比壽像。在惠比壽像前方不遠處,即祭壇正前方,鋪有一塊碩大的坐墊,一名男子正盤腿坐在上面用餐。

真是一幅奇妙的光景。

此人年約五十好幾,膚色黝黑,頭頂光禿。他身披一件棉睡衣,外面還罩著一件漁夫愛穿的長棉袍,雙手環抱胸前。兩名女官隨侍左右,將餐盤上的飯菜送進他的口中。只要他一張口,女官們便戰戰兢兢地用筷子將菜肴夾進那張滿是黃牙的嘴裏。

他這身打扮,和這地方還真是不相稱。百介原本以為出現在這種地方的,應該是個作朝廷高官或神主打扮的高貴人物,但眼前這名男子怎麽看都不像身份高貴,反而還顯得頗為粗野。不,這光景看起來古怪,或許是因為這粗野男子的模樣與眼前每個人的舉動顯得如此格格不入。雖然個個面無表情,但女官們的動作像是在喂乳兒吃飯。一個剛毅的中年男子理應不該受如此待遇。但此人臉上毫無羞怯,亦不見一絲喜色,只是一臉理所當然地默默用著餐。

剛才領百介入殿的男子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行了個叩首禮,將額頭貼向榻榻米。

“容奴才稟報。”

“說。”男子以宛如打哈欠的口吻回道。

“容奴才向主公稟報。此位便是這回的貴客。”

“貴客?!”男子高聲喊道,菜肴紛紛從嘴裏撒了出來,“他可是走過來的?”

“自蛭子泉後方上岸。”

“是嗎?”男子撥開朝自己嘴邊伸過來的筷子,起身說道,“是嗎?他是走過來的?那麽,他就是貴客了。而且是本公這代的第一位貴客。”

他踩著坐墊,一腳踢開低頭跪拜的男子,手撩棉袍走到了百介面前。“本公乃戎島島主,戎家第七代當主,戎甲兵衛。”粗野嗓音一如其扮相。

“我名叫山岡百介,來自江戶京橋。”話畢,百介行了個叩首禮。

“歡迎歡迎,歡迎山岡先生蒞臨本地。自從本公懂事以來,先生是首位來訪的貴客。吟藏,是不是?吟藏——”

“主公所言無誤。”被喊了幾次後,吟藏,即將百介領到此處的男子沒擡起貼在榻榻米上的腦袋,只是將身子轉了個方向回答。

“是嗎?本公果然沒記錯。那麽,山岡先生,就請先生在此地好好地待下去吧。”

“好好地待下去,請問此言何意?”

好好待下去就是好好待下去,甲兵衛略帶怒氣地說道,接著轉了個身,跨著大步走向坐墊坐了回去。

一切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態。甲兵衛一張口,菜肴又仿佛理所當然地送進了他的嘴裏。沒有人吭聲。除了甲兵衛粗魯咀嚼飯菜的聲響,四下鴉雀無聲。這奇妙的光景持續了好一會兒。其間,吟藏一直保持著屈身叩首的姿勢。最後,吟藏頭也沒擡地往後退,然後才緩緩擡起頭來。甲兵衛依舊咀嚼著飯菜。每當汁液要從他嘴角溢出,女官便持布為其擦拭。

吟藏朝百介望了一眼,接著靜悄悄地站了起來。看來,這場面會結束了。百介這才赫然發現,自己一直忘了呼吸。

在吟藏的帶領下,百介來到了另一個房間。這房間十分寬敞。

“方才那位甲兵衛大人,可就是統治這座島嶼的島主?”百介問道。

吟藏的表情首度起了點變化。但除了眼中閃過一絲狐疑,變化的幅度可說是微乎其微。

“統治,此言何意?”

“這……就是統領本島之意……”

“本島的一切均為甲兵衛大人所有。先生口中的統治,恕小的聽不明了。”

“本島的……一切?”

“沒錯,一切均為主公所有。”吟藏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並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在廊下繼續前進。

“您方才說,我是個貴客?”

“先生的確是貴客。”

“這……我雖知極少有人造訪此島,來客真有如此罕見?”

吟藏停下了腳步。“自從與海之彼岸斷絕交通之後,據說已有百余年未有貴客造訪了。”

“百余年?”

“據說交通斷絕前,每月一度有商人或和尚造訪本島。從前,戎島地勢較低,相對地,海中小徑則較目前高。環流本島之海潮至為強勁,故若非經由該條小徑,均無法抵達本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