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五(第2/6頁)
“就連大坂也無法幸免於難?”
“整個上方都是如此,”又市眼神沉痛地說道,“相較之下,江戶可就幸運多了。通常不至於如此,但先前大坂一帶可是成了讓人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的煉獄。稻谷歉收、漁獲匱乏,都可讓人餓得生不如死。但在大坂一帶,卻仍有一小撮人過著好日子。”
“一小撮人,指的可是武士?”
“武士亦是其中一部分。這些家夥宣稱為了收取將軍下詔征收的回米而大肆搜購稻米,而平民百姓僅僅儲存只足以填飽肚子的分量,便要被指控私藏黑米而投獄。生意人也忙著囤積稻米,漫天喊價,繼續過奢華的日子。天下鬧饑饉大家都曉得,這等人非但見死不救,還一味強取豪奪,這讓百姓如何活下去?”
這些情況百介的確是略知一二。為政者對饑饉毫無因應政策,曾引起不少詬病抨擊,甚至曾為幕府臣子的大鹽平八郎也為此舉旗造反,此事至今仍令人記憶猶新。
“本國越來越松散了,”又市說道,“高知那船手奉行所言果然不假。看來,本國政體即將土崩瓦解。較之為政者,平民百姓反而更能察知。此地栽種油菜籽、木綿,釀酒頗為盛行,這類東西均可上市銷售,不管如何艱辛,百姓理應也能熬過去。不過,其他藩國也不是傻子,近日開始有僅限藩內專賣的物產,大坂市場上銷售的貨品因此減半。長此以往,若是繼續依原本的法子做買賣,獲利也會減半。就連百姓都不難察覺出商貿的道理已在改變。”
原來如此。這國家已是形將瓦解。外側情況越是危急,內側的健全更是與之形成強烈對比。
“人人內心均是惶恐不安。”
“因此深感應該有所信仰?”
又市並未點頭,只是摸了摸腦袋。“正是這麽回事。”這個假六部坐在設於木頭地板正中央的地爐旁,一臉看似羞怯的神情。
“也請先生千萬別讓村民們知道,小的在江戶是個名聲響亮的詐術師,擅長詐術的不法之徒。否則好不容易靈驗的法術,也要完全失靈了。”
“這我知道。”
一如往常。這回話也不能多說。
“他們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說道,“在此地,小的就是天行坊。還請先生務必助小的圓這個謊。”
“圓謊?”
先生會在此地滯留一陣子?又市問道。
“噢,的確有此打算。”
好不容易來到此地,若就這麽折返,似乎有點奇怪。而且,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回頭叨擾一文字屋了。倘若此時返回一文字屋,應該只好打個招呼就回江戶。畢竟百介已經無所事事地返回大坂,當了好一陣子食客了。
“此地雖無客棧,”又市繼續說道,“不過,小的可與村長商量一下。村長的父親對奇人特別感興趣,只消告知先生是在江戶對小的多有關照的戲作者,其父親肯定樂意為先生提供住處。”
“難、難道是說我……”
失敬失敬,竟然形容先生是個奇人,又市再度笑道。
他現在可真愛笑。在京都時卻是那麽消沉。真不知他的心境是在什麽時候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抑或他只是為了什麽目的在強顏歡笑?反正百介絕不可能參透。
“小弟撰寫的不過是些兒童謎題,稱不上戲作者吧?”
這哪有什麽分別?又市說道:“在這一帶,哪有人聽得懂何謂謎題?以戲作者自稱,較能獲得眾人景仰。再者,不似小的永無可能成為法力無邊的行者,先生哪天終將成為如假包換的戲作者不是?這至少比小的撒的謊要真實得多。”
“不不,至今就連文章能否付梓都還不知道呢。”
“謙遜至此,可就顯得見外了,”又市揮了揮手說道,“一文字那老狐狸直誇先生寫得好呢。還說文章極有可能大受歡迎。”他隔著懸在地爐上方的吊鉤凝視著百介。
看來他又拋開了一個包袱。百介心想。每當又市設一個局時——也就是需要窺探人心縫隙時——總會拋開自己心中的部分包袱。這一點百介可就辦不到。百介總是會小心翼翼地呵護自己心中的某些莫名的東西,深恐這些東西被削除,為此畏畏縮縮的,無法活得如又市般自在。倒是——
“又市。”百介問道,“請問,又市你與那怪火可有關系?”
“怪火?”又市時露出一臉訝異神色,“噢,先生是指那火呀。”
是的,百介湊身向前問道:“又市你的詐術師伎倆,我也是略知一二。你常說,這種事並無任何不可思議之處。但,那火該如何解釋?”
“該如何解釋?先生所言何意?”
“還不就這麽回事。據傳該怪火已遭一浪跡天涯的六部封印,想必就是又市你收拾的吧?難道這怪事,不是又市你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