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3(第5/7頁)

整個班分成兩隊在比賽,其中一方只剩下永井文彥一人還在場上,由山口卓也帶隊的另一方卻總是不拿球砸他。他們不去砸人,只是相互傳球,讓永井疲於來回奔跑。即便永井故意站在容易被砸中的位置,他們也決不瞄準他。

這時,永井那一隊的頭頭齊藤剛怒斥起來。“喂,永井!幹什麽呢?怎麽停下來了?你敢故意讓他們砸著,到時候有你好看!”

聽到他的吼聲,永井再次氣喘籲籲地跑起來。其他人則看著他那副樣子,哧哧地笑。

果然不出所料——我推開門走過去。孩子們望向我,一臉驚訝。他們似乎以為我會跟其他老師一樣,對此視而不見。

我穿過這幫孩子,走近永井文彥。“為什麽不反抗?你是這幫家夥的玩具?”

永井只是低著頭,什麽也不說。

“唉,算了。我找你有點事。你跟我來。其他人留下來繼續玩躲避球。”我將手搭在永井的肩膀上,邁出步子,可隨即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你們真夠混蛋的啊。”

這句話讓大多數人低下了頭,山口卓也和齊藤剛卻只是滿臉怨氣地將頭扭向一邊。就像人們說的,壞到了骨子裏的孩子,再教也沒用。唉,這也正常。這樣的孩子過去也有很多。就因為教不好他們,現在才有這麽多混賬的成年人。反過來說,他們只不過是將大人們的行為看在眼裏,單純地模仿再現而已。只要成人社會裏還有因偏見和歧視而導致的恃強淩弱,孩子們就同樣不會停止欺淩。

我把永井帶到了教室。男生的衣服全都放在各自的課桌上。之所以沒有女生的衣服,是因為她們在專用的更衣室裏換。“你是因為不想被大家欺負,才偷偷跑進器材室的嗎?”我問永井。

永井一副詫異的神情,擡頭看我。

“溜進器材室,把球割破,把裏面搞得一團糟的,就是你吧?”

“不是我……”他用蚊子般的聲音否認道。

“抵賴是沒用的。因為我有證據。”

我拿起永井放在課桌上的長褲,手指伸進卷起的褲腳,將裏面那一團白色的東西挑了出來。

“看好了,這是羽毛球上的羽毛。器材室裏這樣的羽毛撒了一地。如果不是你幹的,這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永井瞪大了眼睛,臉漸漸漲得通紅。終於,淚水湧出了他的眼眶。

“偷偷溜進去的就是你吧。”我用跟自身完全不相稱的溫和的聲音,又問了一次。

永井慢慢垂下頭,就那樣開始了語氣沉重的訴說。

如我所料,永井文彥不屬於欺負人的那一派,而是受害者。帶頭欺負他的,不用說就是山口和齊藤,像夾三明治似的坐在他的兩側,是為了欺負他時更順手。

欺負永井的並不只有那兩個人,其他人似乎也在他們的指使下加入了進來。如果不聽話,或許自己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每個人都抱著這種想法,毫不反抗。

剛才那惡意戲弄的躲避球就是一個例子。案發當夜,永井料想到第二天的體育課要玩躲避球,為了逃避而打算將球全都割破。也就是說,打碎體育館窗戶玻璃的人是永井。將器材室弄得一團糟,應該是考慮到如果只割壞躲避球,可能會暴露自己。他雖然還是個孩子,倒是會在這種細節上令人切齒地下功夫。

“當我準備走出器材室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說話聲,似乎有人在吵架。我害怕被發現,就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外面就安靜了,我走出去一看,發現一個人倒在了血泊裏。”

“那就是浜口老師嘍。”

“我嚇了一跳,害怕極了,就打算逃跑。因為我想,老師應該已經……浜口老師應該已經死了。”

“可是,她其實還沒有死,對吧?”

“我看到老師稍稍動了動,才知道她還活著。我就問要不要叫人來,可老師什麽也沒說。”

我想那應該不是什麽都沒說,而是什麽都沒法說了。發出聲音其實需要不少體力,這一點似乎很多人並不清楚。

“老師沒說話,卻伸出手指在地板上寫起什麽來。我就湊過去看……”

“老師寫了什麽?”

“六乘以三……寫完之後,老師就沒了力氣,完全不動了。我摸不著頭腦,本打算直接逃跑。但又一想,老師或許是寫下了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不能放著不管。”

屍體倒在眼前,應該早怕得兩腿打戰了,虧他還能再三思量。我不禁有些佩服起來。“所以你就放下了數字板和旗子?”

“我沒帶筆,也沒其他辦法。不過我覺得那樣做的話,或許有人能明白老師想表達的意思……”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站到黑板前,用粉筆寫下了“6×3”。“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她當時難道還在考慮算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