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巨大與虛無的年代(第5/37頁)

毛毬載著蝶子奔馳在紅綠村裏。

「好開心哩,毛毬。」

「那是因為跟你在一起啊。」

「又說這種好聽話了。」

兩人在宵町巷停好車。走進這條街唯一的舞廳。

帥氣的男孩子在舞池裏隨著音樂不斷變換舞步,饑腸轆轆的兩人大口吃著無限量供應的炒面和幹燒蝦仁,盡管食物已經又幹又涼仍不以為意。吃完後蝶子點起一根煙,吞霧吐露起來。兩人受到劇烈的音樂節奏和閃爍的燈光誘惑,忍不住滑進舞池,盡情地跳到渾身是汗。大概是剛吃飽就下場院舞的緣故,兩人側腹突然一陣劇痛。

「我的肚子好痛喔。」

「我也是,毛毬。」

「怎麽會這樣。兩個人一起痛。」

「哈哈,我們兩個好像笨蛋。」

南人一邊跳舞,一邊狂笑不已。「Miss Chicago」裏聚集的都是些輕佻的少年少女,少有像毛毬這麽強硬剽悍的,這裏沒有暴走族吵架啊事,大家只是聚在一起狂歡,很少碰到火爆場面。可愛的蝶子很適合頹廢的「Miss Chicago」.

跳了一整晚後,兩人才踏出舞廳,就有一群輕浮的高中男生趨前搭訕。他們摟著蝶子的肩膀,強要帶她去兜風,毛毬氣得緊握鐵拳一陣猛打,這些男生禁不住打,個個用手壓著胸口,痛苦地趴在地上狂吐。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對『制鐵天使』的幸運女神毛手毛腳!也不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性,一群土包子!!」

蝶子開心地坐上毛毬的摩托車。穿過宵町巷和國道回到宿舍區,一路上蝶子像發作似地狂笑不止。

「啊,真開心。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說什麽傻話,你要活到一百歲喔。蝶子,我們要一直玩下去。」

「哈哈。真的好青春啊。毛毬。」

兩人「叭啦哩啦、叭啦哩啦」地按著音樂喇叭,騎著摩托車一路蛇行上山。

正當毛毬盡情歌脈青春時,萬葉則忙著帶小孩,跟隨阿辰學習大房裏的規矩,過著忙碌的少奶奶生活。

蓄積在萬葉眼底的苦惱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天天加深,她的目光成日追隨著長男淚的蹤影,就連最近和萬葉分房,甚少在家的曜司也注意到妻子的反常,喃喃說道:「你看著淚的眼神,就像熱戀中的少女。」

「是嗎?」

「你從來沒有……」盡管曜司吞吞吐吐地沒把話說完,萬葉隱約猜得到他要說的應該是「你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萬葉訝異地看著丈夫,而曜司則是愣愣地回望著萬葉。

他們夫婦之間開始出現了外人不易察知的空洞。盡管他們彼此信賴,但有某種虛空漸漸地在兩人之間滋生。

萬葉就在這種復雜的心境下,繼續苦悶地凝視著長子淚,同時也饒富興味地觀察女兒毛毬的成長,鞄阿姨說,外婆常和她聊到毛毬一些令人吃驚或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行動。雖然萬葉不免擔心女兒變壞,個性越發剽悍,不過更令她納悶的是毛毬看男人的眼光。

從那時起,萬葉便常常歪著頭喃喃地說:「那孩子的眼光之差,還真是改不過來。」

或許這就是漂亮女孩的宿命吧。無一例外的,毛毬選擇的男人外型條件一向都很差,她特別喜歡長相奇醜的男孩。一生之中愛上的凈是一些嘴歪眼斜,滿臉面包,倒三角臉型配上眯眯眼這類一般女生避之唯恐不及的醜男。

毛毬這種專愛醜男的癖好。從幼時的她就可看出端倪,那時她每次到制鐵廠玩,總是喜歡粘著那些因為作業意外導致顏面傷殘的男人。她升上中學後,自認已經長大了,開始起戀愛,而她交往的第一個男友野島武。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醜男,不過那少年倒是很不簡單。

野島武是個小太保,而且還是紅綠中學的「頭目」。

在毛毬中學時期的80年代前後。經過「虛構故事」所塑造的「強者」征服了紅綠村的年輕人。想當年,他們的父母拼命追求「男人中的男人」、「富有中的富有」;而到了他們這一代,卻因為「虛構故事」改變了理想中的英雄樣貌,以一種古怪的形態存在於流行文化中。當時的中學生,會在學校推舉出一個「無敵王者」,那人就是校園的「頭目」。盡管當選的少年不見得真正無敵,但在其它學生無意識的推波助瀾下,漸漸營造出這樣的神話。這是那群冷漠的青少年為了熬過貧乏的日常生活衍生出的一種共犯意識。

這股風潮其實是起自當時本國的「頭目」——田中角榮慘遭滑鐵盧的「洛克希德事件」(注1)。當時不管是在電視或報紙上。每天都能看到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因為收賄最終失勢的追蹤報導,村裏的大人心中自然百味雜陣,孩子們則無視這一切,熱衷於努力寫下屬於自己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