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力量之巔(第3/25頁)

琪蕓搖頭長嘆一聲,道:“果然啊……可見女人都過不了你這一關。”

“所以琪蕓姐可有時間,我們一起吃個茶,再慢慢談談這個事情?一來您見同行有難,驅車相助,也是一樁美談,若寫在報紙上,還能給您增光。二來上官玨兒的死,事關重大,咱們把她彌留之際的來龍去脈整理清爽了,也算是為她做了一件好事。如何?”

話畢,車子已停在琪蕓的住宅門口,系一幢二層的古舊樓房,出人意料地寒酸。大抵是剛走紅不久,又未受什麽大老板恩寵,所以手頭並不如別人想象得那麽寬裕。

琪蕓與唐暉下車,走到門前,她卻擋住他,笑道:“唐大記者,這事情今朝就到此為止,逝者已逝,再多追究也救不過她的命來,所以都罷手吧。再不罷手,恐怕——”

她驀地收住話尾,娘姨這時已打開門側身讓她走進來,還未等唐暉開口,便又將門關上,似是把他當普通的狂蜂浪蝶一般防備。

唐暉只得回轉身來,對著暮色淺笑,那笑裏既有酸楚,又似乎已決定要赴湯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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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臉上身上的傷究竟哪裏來的?”

“去城隍廟那裏等新出籠的蟹黃小籠包,結果擠得太厲害,摔了一跤,頭上身上都被踩了,才這麽樣的。”

“那怎麽還會被踩斷牙根的?”

“我沖在太前面,也沒防備,不但小籠包沒吃著,錢包又被偷了。我哪裏肯放過,便一路追小偷,卻不想那小偷轉身便給了我一拳,這才打斷了牙根。”

“你從來就沒有錢包,錢都是零零散散放衣兜裏的。”

“我……我就是因為心血來潮買了只荷包耍,才被小偷盯上,倒了血黴!”

“可你明明被搶了錢,又怎麽還帶了一百大洋回來?”

“你娘的,你到底要不要吃我帶回來的蓮蓉膏啦?”

連日來,杜春曉與夏冰對話最頻繁的便是這些個內容,一個窮追猛敲,另一個卻抵死不招,就這樣猜來避去,不亦樂乎,直到她以怒氣沖沖的語氣煞住他的疑問。

除了追問杜春曉身上的傷,夏冰如今最忙的事情便是與小四共同查找邢志剛的下落。邢志剛將畢小青的手指寄到秦公館之後,整整三天沒有動靜,待第四日,在秦公館的信箱內側又無端出現一行用白漆寫的地址:雲江路三百八十一號。

夏冰與杜春曉於是趕往雲江路,那裏離淞江碼頭不遠,系外地人坐船來滬登岸後,要去中介所找工作的必經之路。所以魚龍混雜,極不安定,一踏入街區便能覺出區別於花花世界酒色繁華的粗鄙氣。不過這兩個人似乎是習慣與下九流混在一處,穿著氣質都還是鮮明的外地人特征,所以並不觸目。杜春曉甚至還買了一包瓜子,邊走邊嗑,任夏冰一人在注意那些或被店面招牌封死,或已斑駁陸離的門牌號。

走了三圈,沒有三百八十一號。

“莫不是寫了耍我們的?”夏冰右腳底心起了一個水泡,氣便也開始不順了。

“你說,咱們要不要找個別的活兒呢?你的偵探社,我的書鋪,都是門可羅雀,過不了多久,就得坐吃山空,回青雲鎮老家種桑養蠶去了。要想不丟這個臉,還是先行找些別的活兒,把回家置房購田的錢給賺了……”杜春曉像是對自己講的話認了真,沿路竟一直在看貼在墻上的招工啟事。

夏冰對她的反應也有些迷糊起來,賭氣道:“你不用激我,要回去的到頭來也是我,你這麽能,哪裏還有回去的道理?”

她知他有些脾氣,站在一張卷了邊的招工啟事跟前,笑道:“你說要是這個活兒做好了,咱們是不是就能在上海立足了?”

夏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竟是一張招募餐廳服務員的告示,當下又惱又笑道:“你可是被斯蒂芬迷住心竅了?巴巴兒想去餐館端盤子!”

“端盤子倒是不想啊……賺錢卻是要的。”

杜春曉指著那招工啟事上用黑毛筆刷的一個大大的“叁捌壹”,臉色頗為得意。

招工紙揭下來,背面寫著:淩晨三點,吳淞口碼頭,將金條放於第三個石墩下。勿忘!

“瞧。”杜春曉將招工啟事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我就說,咱們發財的時機到啦。”

誠如小四所說,平常人一入夜便不能靠近吳淞口,那是“小八股黨”與“大八股黨”爭紅土的地盤。所幸秦亞哲私下周轉了一通,承諾說當晚不會有事,只是八十根金條哪裏是這兩個不事重活的人能用板車推得動的?夏冰正在犯愁,杜春曉卻似是已算準了,笑道:“運送這些金條,必定要走水路。邢志剛想得倒也通透,知道秦爺的買賣都是船上做的,想是這次就要他陰溝裏翻船,才選得那麽搭稱。”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冰不由心焦起來,直覺今晚不可能那麽快把事情辦妥,要一次性將金條全部拿走,邢志剛也非派一條大船不可。可是,當晚寒風凜冽,烏篷船都歇岸了,大只的駁殼船亦鮮少有見在航行中的。然而燈火明明滅滅,都低調得很,連馬達聲均是細微如蚊子叫,刻意行得極慢、極隱蔽,如江上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