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力量之巔(第5/25頁)

“春曉!”他從心底裏慘叫,希冀他的女人能有力回天,到了這個時刻,他發現自己還是在依賴她,而不是拯救她。

隨後,夏冰感覺背後有一股力量將他抱起,他憋氣已憋得幾近失控,體內每根骨頭都好似碎成灰燼,怎麽也無法支撐身子的重量。可就是有些什麽神奇的東西讓他被綁的雙手松翻了,於是他看到希望,拼命掙脫了繩索,待雙手一自由,還來不及換氣,便往下遊去,抱起了正在下沉中的杜春曉……

夏冰醒來的時候,頭發上全是細碎的冰條,扭動一下脖子都萬分吃力,好不容易別過頭去看一看周圍,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擡到一個橋洞底下。周邊支著幾個臟兮兮的油布帳篷,帳篷圍攏處還生著一堆火,只可惜火苗太淺,完全不能取暖。所幸,他看到杜春曉就一動不動地躺在火堆旁邊,面青唇白,仿佛已是大半個死人。他坐起身子,揭開蓋在身上的破氈毯,那毯子上有一股難聞的鐵銹味兒。

“來,喝一點。”

有人將半瓶嗆鼻的燒酒遞到夏冰跟前,身體左右有些不對稱,他仔細辨認,發現對方竟是小四。

3

初冬的太陽總是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朱芳華因嚴重脫水,唇皮破裂出血,於是舌頭舔舐到的第一滴汁液都是鹹的。審問她的人已不知來去幾撥,只知最後來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眼神銳利,且身材圓胖的外國警察,叫埃裏耶。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對身邊的看守講的:“快給這位女士一杯水,你們這樣對待女人真是太不人道了!”

朱芳華聽得出來,他的語氣中充滿真誠的憤怒。

“施太太,我不是來問你施常雲的下落。”待她喝盡杯裏的最後一滴水,埃裏耶才笑嘻嘻道,“我只是來問兩個問題,您只要說了真話,我就放你回家。”

她茫然地擡起頭來,嘴角略略抽動了一下,像是認同了協定。

“施常雲有沒有交給過你一個藤箱?你只要回答有還是沒有。”

“有。”

“第二個問題,那個藤箱裏是不是有……”埃裏耶突然湊近朱芳華,在她耳邊講了幾個字,她當即面色煞白地盯住他,僵硬如行屍走肉。

“這麽說我的猜測沒有錯,是不是,施太太?”

她緊緊閉口,像是已對剛剛道出的那個“有”字生了萬般悔意。

埃裏耶似乎對她的悔恨很高興,他領著她辦完所有手續,並叫了車送她回家。一路上,他都笑容可掬,對她溫文有禮,但言語裏卻有些殘酷:“釋放一個惡人,比釋放一個好人艱難得多了,所以我們才會經常讓上帝搖頭嘆息。尤其對我們來說,人生只有兩件事,戀愛和饕餮。施太太,我不知道你們信奉的菩薩是怎麽處理這件事情的。”

朱芳華一言不發,臉上結著冰,左眼角下的細痣呈現淡淡的褐色,嘴唇棱角分明,像天生就用唇線筆描出來的。如果在歐洲,她這樣的長相會很受青睞。

但是,正如杜春曉私下跟埃裏耶所說,朱芳華雖與她僅有一面之緣,卻將她牢牢記在了心裏,因這女子有薄命相。所以後來聽聞上官玨兒服毒自盡的消息,杜春曉脫口而出:“奇怪,死的為何不是施家大奶奶?”

如今埃裏耶每每找夏冰出來討論案情,都會順帶問一下杜春曉的意見。但艾媚那條線挖出來之後,他又開始怕這個女人,因她這一挖,不僅沒有找到珍妮的死亡真相,還又多出一樁懸案,便是畢小青的失蹤。單單這一條,便讓埃裏耶有些想收手,因查了畢小青,必會追到秦爺頭上去,招惹黑道在上海灘是件麻煩事,但放棄了卻可惜,偵探的職業熱情時刻提醒他要一追到底。所以當得知夏冰正私下給秦爺辦事的時候,他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套出些底細來。

作為交換,杜春曉提出,要埃裏耶通過關系去見朱芳華,並問她那兩個問題,將答案帶回來。所以埃裏耶與夏冰、杜春曉的這次碰面,氣氛也格外嚴肅,尤其杜春曉得知朱芳華的反應後,臉色遂變得異常凝重,喃喃道:“雖說是意料之中,但恐怕這位施家大奶奶,今後也是兇多吉少了。”

“那還不如讓她待在裏邊?”埃裏耶即刻嗅出味道,緊追了一句。

“嗯。”杜春曉點頭,“不過估計下場也是一樣,這幾天好好盯住她,有什麽風吹草動也好控制。”

埃裏耶手下的探員跟蹤朱芳華似乎非常容易,因這個婦人自回到施公館之後,幾乎足不出戶。娘姨出門雖勤快,也無非是輾轉於菜市與三五姑婆偷懶聊天之間,並無任何異常。只一次,因施逢德張羅上官玨兒的葬禮,他出門之際,站在大兒子被害的陽台底下一片花園空地上,朱芳華不知為何,也跟在公公後頭出來,站在那裏,形銷骨立的模樣看著教人心驚。二人在那裏站了好一歇,似乎又說了些話,起初像是平靜溝通,繼而又講得激動起來,兩人的頭顱都在不同程度地顫動。朱芳華尤其反常,竟出手給了公公一記掌摑。施逢德這才停止說話,看了她一陣,轉身上了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