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翌日,元子的腦海中仍整天想著島崎澄江的那番話。

梅村在赤坂的高級料亭中,算是小規模。只有五個包廂,最大的包廂有六坪大。扣掉二樓部分,建築面積大約三十坪,整個占地約六十坪。澄江說,它大都是作為續攤之用。

然而,從澄江口中說出的梅村的林林總總,使得元子也想一窺究竟。基於關照老板娘的立場,政界人士和企業界都會去梅村捧場。由於江口大輔不是重量級的政治家,因此很少看到重要的政界人士或大企業的老板露臉。

盡管如此,它還是不同於酒吧生態。叡子經營的燭台俱樂部在銀座算是高級俱樂部,客層的水平很高,但仍沒政治家或大老板光顧,頂多是公司的重要幹部而已。他們來酒吧尋歡作樂,和陪酒小姐打情罵俏,卻從來不提公事。不用說,重要協商或密談早已在外頭談完,然後才陸續續攤,而一開始續攤的地方就是像梅村這樣的料亭。

縱使是規模不大的高級料亭,政治人士和業者可以在那裏進行磋商、請托、研究運作模式和商量謝禮。這時候,銀行的高層大都是高高在上地坐著,讓平常受該銀行照顧的業者設宴表達謝意,而業者也借此機會請求紓困。

這時候,元子想起了經常來東林銀行千葉分行視察的總行總經理和董事的臉孔。他們來視察的那天,職員們都要提早一個小時上班,銀行內的打掃差事交由女職員負責,分行經理和副經理緊張得要命。

元子申請“離職”那時候,擔任分行經理的藤井岡彰一雙濃眉,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副經理村井亨則是神經質的人。村井平常故意表現出輔佐分行經理的樣子,私底下其實非常看不起他。因為村井向來唯總行馬首是瞻,因此總行的董事來視察時,村井總是做出非常賣力的樣子,緊張得鬢角青筋暴現。

視察的時候,總行高層表面上對眾分行女職員報以微笑,其實只是虛偽敷衍,他們的目光只停留在漂亮可愛的女職員身上。其中,有個認識元子的董事不客氣的眼光仿佛說著:你這個女人打算待到什麽時候啊,怎麽不快點辭職呢?好讓我們趕快找年輕漂亮的女職員,坐在櫃台吸引客戶上門存款。像你這種不結婚年紀大又刁蠻的女職員最令人頭疼了——而這些家夥似乎都舉止斯文地坐在梅村的貴賓席上吧。

業者在這樣的高級料亭中借機向政治人物請托,兩者間就產生了各種互生關系。像不久前去世的江口參議員和醫科大進修班理事長橋田常雄的關系,局外人是無法知道的。

橋田常雄是專辦醫科大升學的補習班經營者,元子是聽梅村的女侍澄江說才知道,橋田為了讓自家補習班生意興隆,拜托在文教行政方面頗有影響力的江口協助他的學生走後門進入醫科大學就讀,而江口為了當選連任便把選區重要樁腳的子女送到橋田的補習班。這些活動都需要用到金錢,這樣的相互利益關系維持到江口議員死去為止。

最近報紙時常報道走後門入學,特別是進入醫科或牙科大學就讀的醜聞。元子讀到那樣的報道,總覺得沒有切膚之感而不予關心,眾多平凡的家庭大概也抱持這樣的想法,因為這猶如在讀一篇與己無關的詐欺報道,只覺索然無味。

然而,元子聽完澄江的講述之後,突然覺得走後門入學的事情仿佛變成切身的問題了。

類似這樣的醜聞,報紙自然會大幅披露,元子很後悔沒有仔細閱讀周刊上的報道,因為各種周刊都有詳細的描述。

元子大都是在上美容院時閱讀周刊。自從當上酒吧媽媽桑以後,她每天都去美容院,那裏擺放著各種刊物。她大都是在罩著蒸發器的時候閱讀,正如在電車裏打發無聊時間似的,她吹頭發的時候也在看周刊。

元子沒有買周刊的習慣,家裏自然沒有過期的周刊,於是趕緊去美容院翻找,但恰好這一周各周刊都沒有關於走後門入學的報道。平常幫她梳頭的小姐說,舊的周刊都成捆地放在倉庫裏,每兩個月左右回收業者會來拿走。

一洗完頭,元子旋即拜托美容院的老板。

“老板,你們倉庫裏的舊周刊可以借給我看嗎?我突然想看裏面的一篇報道。”

美容院的老板當下應允,不敢怠慢客人的要求。助手帶著元子來到倉庫,元子把助手搬出來的成捆周刊松開,逐冊瀏覽著目錄。在這之前,她罩著蒸發器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地閱讀周刊,日後這種閱讀將變成“學習”。而且元子還想了解更多,想找出些線索,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就成了“研究”。

而要做研究,過期周刊幫助有限。於是元子到附近的區立圖書館,翻找舊報紙,把需要的部分影印下來。光是影印的數量就相當可觀。她從索書卡找到一本題為《私立醫大內幕•花錢走後門入學的腐敗結構》的書,馬上辦了借書手續,把這本書帶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