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四天來,元子都未接到安島或島崎澄江打來的電話。橋田常雄也沒來店裏光顧。元子心想,安島可能在說服江口老先生吧。

元子很期待澄江能有所聯絡。即使可使用假名,她還是盡可能不打電話到梅村找澄江,這是考慮到澄江平常很少接到外界打來的電話,怕因此引起梅村的老板娘和員工的懷疑。

第五天下午一點左右,澄江終於打電話來了。

“媽媽桑,好久不見,近況好嗎?”

澄江的寒暄總是非常客氣。

“哎呀,我正等著你的電話呢。”

這不只是寒暄,而是元子的真心話。

“是嗎?對不起!因為這四五天來店裏非常忙碌。”

“你現在在哪裏?”

話筒那端傳來了車聲和講話聲。

“我現在在一樹街的公共電話亭,剛好有點事出來一下。”

住在梅村的澄江並沒有太多自由時間。

“澄江,你可以向店裏請假兩個小時嗎?”

“如果是從現在起,兩個小時應該不成問題。”

“待會兒我會到赤坂附近去,有話想跟你談談。”

“好的。不過,約在赤坂附近,我怕被梅村的員工看到,還是稍微遠點的地方比較好。”澄江顯得十分謹慎。

“說得也是。那麽我們約在原宿吧。出了原宿車站,從表參道往青山街直走約一百五十米處,左邊有間叫‘貝貝依’的咖啡廳。”元子在電話中描述著原宿的地形。

“是貝貝依咖啡廳嗎?”

“店名簡單又容易記吧。我們就約兩點在那裏碰面。”

“我知道了。下午兩點在原宿的貝貝依是吧?”性格一板一眼的澄江復誦道。

“談到下午四點,沒關系吧?”

“沒問題。我們店裏四點半開始準備,會忙碌一些,只要趕在這之前回去就沒關系。”

元子迅即開始打扮,心想待會兒跟澄江談的事算是碰運氣,成功率可能只有一半。澄江急需錢,得先確保能順利從赤坂高級料亭的女侍轉行當酒吧小姐,才能很快有新的收入。澄江的確曾表示“要在卡露內拼命幹”。這也難怪,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總得為今後的生活打算。

包括打扮時間在內,元子搭乘井之頭線在涉谷站轉乘國營鐵路在原宿車站下車,尚不需要一個小時。

元子走進貝貝依咖啡廳時,島崎澄江已經在裏面等候了。店內十分寬敞,客人不多。澄江一身樸素和服,端坐在一張看似瑞士湖泊的巨幅照片下方。今天澄江比平常略施濃妝,坐在燈光微暗的店內,更襯托出她白凈的臉龐。在元子看來,澄江的臉型端莊,若稍加化妝,會更增添女人味。

雖說有話要談,但元子並未馬上進入主題,而是先閑話家常。

元子對著端來咖啡的服務生,問道:“請問貝貝依是什麽意思?”

“它是位於雷蒙湖畔旁一個美麗的小鎮。”

“原來如此,所以店裏才掛上湖泊的照片啊。”

服務生離去。

“我好想去瑞士。”

“我也是。”

元子一邊漫談著,一邊思考如何切入主題,並猜想著澄江可能會作何反應。她凝視著澄江的臉龐,眼神裏充滿試探。她心想,這次向澄江探話非得成功不可!

澄江不知道元子為何找她出來談話,過了一會兒終於露出疑惑的表情。

“最近橋田先生常去梅村嗎?”

“是的,經常。”

安島所說的梅村老板娘和橋田關系良好一事,澄江當然知情,所以她聲音壓得很低。

“澄江,我問你⋯⋯”

元子探出上半身,問道:“你覺得橋田先生怎樣?”

澄江露出納悶的表情,她似乎聽不懂元子的話意。

“橋田先生是梅村的常客,又跟老板娘交誼密切,你大概不便說什麽吧。”

元子盡可能神情親切地看著澄江。

“⋯⋯這些話你不要告訴別人。絕對不可以說出去。橋田先生最近才來我們店裏光顧,為了參考起見,我想知道他的人品。”

元子心想,主要話題已經切入,即使澄江的反應有些保守也無所謂,她得慎重采取忽進又退的兩面策略。

澄江低下頭去,久久沉默不語,越發顯得她鼻子高挺。

“老實說⋯⋯”澄江倏地擡起頭來,字字清晰地說,“恕我說句不客氣的話,我討厭像橋田先生那樣的男人。”

澄江的反應果真如元子猜想的那樣,但是她回答得過於直率,以致元子有點不知如何往下說。

“怎麽樣?是討厭他的長相,或是性格?”元子面帶微笑,溫柔地追問道。

“兩方面都有,媽媽桑。”澄江只是微笑地回答道。

她用笑容代替太過強烈的措辭,不愧是熟知如何應對難纏客人的女侍。

“橋田先生確實不是個美男子。以一般人的標準說來,他的長相也許算是個醜男,不過男人的相貌看久了自然就會習慣,不會那麽在意,有時反而愈看愈有男人味呢。英俊的男人看久也會發膩,一到老年便光彩盡失,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