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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這裏是波地家。” 吃過午飯,吉敷依照那個男人給的號碼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聲音聽起來很優雅的老婦人。

“請問由起夫先生在嗎?”

“在。請問您是哪位?”

“敝姓吉敷。”吉敷只報了姓,沒有說自己是警察。

“喂。”一陣輕微的聽筒接手聲之後,換了一個男人來接電話。

“是波地由起夫先生嗎?”

“是的。”

“我是搜查一課的吉敷。”

“啊……”

“你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是的,我正在等您的電話。”

“我現在可以馬上和你見面嗎?你方便嗎?”

“沒有問題,我也想和您見面說。只是,您方便來我這裏嗎?如是您能來我這裏那就太好了。”

“你住在哪裏?”

“在本鄉。”

“本鄉?本鄉的哪裏?”

“舊古河庭園這裏,您知道嗎?” 波地很惶恐的樣子,聲音很小。吉敷知道他說的地方,那裏以英國式建築和純英國庭園而聞名。

“我知道。”

“那麽,我們一個小時以後在那裏見面。我在正門附近等您。”

“好。你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那裏嗎?”

“不,我隨時都可以到。三十分鐘以後也可以,因為離我家很近。”

“那就三十分鐘後吧!” 吉敷說。

出租車一開過舊古河庭園的正門吉敷就下車了,沒走幾步,就看到穿著白襯衫和灰色西褲的波地由起夫站在細石子路上。

吉敷一邊走近他,一邊仔細地觀察著這個男人。他的右手拿著大學的講師上課或鄉下醫師出診時拿的黑色皮包,圓臉上掛著一副無框眼鏡,臉頰肉乎乎的,膚色較白,身材有一點點胖,而且矮小。

“波地先生。”吉敷上前打招呼。

他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著頭道歉說:“家母身體不好,我擔心她的身體,所以不得已才請您來這裏。真的很抱歉。”

他的聲音像女人一樣輕柔。吉敷原以為電話時他顧忌母親所以才小聲說話。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如此,他說話的聲音好像原本就很小。

“波地先生在大學裏是……”

“啊,我是國文系的講師。”

果然是講師。雖然吉敷之前就猜測過他可能是學校裏的講師,不過,這個看起來很內向的男人實在不像每天面對眾多學生以教授知識為業的老師。

“邊走邊說好嗎?”吉敷說。於是兩個人便並肩往園內走。

“這個地方真不錯。”吉敷說。

這倒是實話,一點都不虛假。今天的天氣很好,春天的陽光讓人非常愉快。踩著細石子路走向庭園內時,外面本鄉路上車水馬龍的喧囂之聲漸漸消失了,而自己的鞋子踩踏在細石子路上的聲音則越來越清楚。

眼前有一座烏黑而老舊的石造洋房,相當大,就像座小型城堡。從洋房旁邊的石階走下去,左右兩邊是整理得非常好的花草叢。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種植著玫瑰的庭園。一位老人帶著小孩在他們的前面慢慢走著。

“你常來這裏嗎?”吉敷問。

“是的。想要散步或靜靜思考事情時,這裏是非常理想的地方。”波地仍然非常謹慎。“本來應該請您到家裏,但是家裏只有我和家母兩個人,萬一聽到我們的談話她開始擔心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只好勞駕您來這裏。”波地又這麽說了。

“哦?府上只有你和令堂兩個人嗎?”吉敷說。由此看來,波地應該還沒有結婚。

波地輕輕地點了頭。

“可以去那邊的長椅坐嗎?”吉敷提議。今天他已經走了很多路了。

這個庭園的面積看似很廣,但是環視四周,卻可以擡頭從周圍的樹梢縫隙裏看到高高聳立的大樓。雖然聽不到都會的喧囂之聲,但這裏畢竟還是處於都會的中心。

“這麽舒服的陽光讓人想好好地曬曬太陽。”吉敷閑話家常般地說著。波地用閃爍的眼神看著吉敷。

“可是,在這麽好的天氣裏卻必須談論令人不愉快的殺人事件。這是我的工作,不得不如此呀!”吉敷又說。

波地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笑了一下。

“你認為發生在山陰地區的那件分屍案的死者就是貴校的青木恭子小姐吧?”吉敷話題一轉,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很顯然,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但是波地好像還處於警戒的心態中,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只是用力點了點頭,卻還是不說話。

“波地先生現在是K學院大學國文系的講師吧?”

“是的。”他終於開口了。

“你曾經用匿名的方式寫信給警方吧?”

波地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我無法沉默。”然後擡起頭對吉敷說:“請不要讓學校知道我找你談話的事情。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奇怪,但是,我是為了我的母親。如果我在學校發生了什麽,她一定會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