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琴的老人(第4/15頁)

“發生什麽事了?”人群中有人大聲問。

“這個老頭子為了不付消費稅,殺了老板娘。”中年男人狠狠地回答。

這時,人群裏很多人開始嚷叫。

“有這種家夥?”

另外一人說:“太差勁了!”

“老頭子,你不覺得慚愧嗎?你看,這人如此痛苦。真是混賬東西!”

女人身體的痙攣越來越微弱。老人的臉仍舊扭曲,用搓成一團的笑容面對眾人,不停地點頭。似乎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動作。他充血的眼角浮現淚痕,扭曲的唇角積滿了唾液。

遠處傳來警察的腳步聲。人群慢慢朝左右兩邊分開,兩名警察跑進來。

不知從何處靜靜傳來莫紮特的鋼琴曲。

2

吉敷竹史在偵訊室前的走廊上問小谷:“命案嗎?”

小谷厚厚的嘴唇輕蔑地歪斜著,冷笑道:“是的,為了錢。”

“是搶劫殺人?”

“搶劫……不,不算,雖然是為錢行兇,卻只不過是為了十二元。”

“十二元?”

“是消費稅。兇手買了一袋四百元的圈餅和米葉,付了錢就想離開,老板娘叫住他,要他付十二元消費稅。”

“嗯。”

“可是,老頭子好像不明白什麽是消費稅,所以氣憤之下刺殺了對方。”小谷說。

吉敷很不愉快地悶哼出聲。

“我一直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想不到會和消費稅扯上關系,而且還是殺人事件。”小谷以厭惡的語氣說。

吉敷也無法抑制不快的情緒。這實在是太沒有意義了,盡管是殺人事件,卻絕對不該是由搜查一課出面調查的事件。但是,所謂敗壞世間善良風俗的不祥事件,大多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進入偵訊室一看,身穿沾滿汙垢的灰色夾克的瘦小老人呆呆坐在椅子上。老人頭發花白,後腦勺的頭發已快掉光,正在把玩置於膝上的藍色帽子。

土田刑事獨自在老人面前抽煙。他吐出的煙霧在由窗戶射入的光線下聚積在偵訊室裏。

小谷和吉敷一進入,土田立刻站起來,走向這邊。他是位體格魁梧的柔道高手。

他以略帶厭惡的表情低聲說:“我拿他沒辦法,他一句話也不說。”

“行使自己的沉默權嗎?”小谷低聲問。

“不,也不是,看樣子好像這兒有問題!”土田用食指指著自己額前,轉了幾圈。

“神經搭錯線?”

“嗯,完全亂了。只是嘿嘿笑著,一句話也不說。”

“不會是演戲嗎?”

“看他的樣子不像。”

“被害者呢?”吉敷問。

“好像剛剛死了。”

“他們認識嗎?”

“不,似乎不認識。”

“那個老頭是什麽人?”

“淺草的流浪漢,冬天租住三之輪或森下町的廉價木屋,天氣暖和時就四處流浪。”

“這麽說他現在已經開始四處流浪了?”

“應該是吧!但是他不吭聲,什麽都沒辦法了解。帶他前來的警察稍微查訪了一下,但仲見世街商店區的人只說曾在淺草見過他。”

“很久以前就見過?”

“不,好像是最近一年內。”

“這麽說,他是居無定所了?”

“是的。”

“姓名呢?”

“不知道。”

“年齡?”

“不知道。”

“籍貫之類呢?”

“完全不知道。不管是恫嚇還是講好話,他一概不回答。”

“身邊有什麽物品?”吉敷問。

“現金兩千九百元和一把口琴。”

“口琴?”

“是的,可能是行乞時使用的東西吧!很臟很舊的口琴。此外,可確認身份的駕駛執照、國民健康保險證、養老金手冊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

“這麽說是無法調查出其身份和戶籍了?”

“是的,連姓名都不知道,實在是束手無策!”

“是刻意隱瞞不說呢,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是自己也不知道吧!不論從外表或是什麽地方觀察,我只能認為他是老年癡呆症患者。”

“癡呆的老人殺人嗎?這真令人心情沉重……”小谷說著,隔著桌子,在瘦小老人對面坐下。吉敷和土田則站在他背後。

“喂,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嗎?”小谷大聲問。

老人緩緩擡起低垂的臉,臉上漾滿笑容。但那種笑容並非一般人正常、健康的笑容,而是卑屈、病態的笑容。他的嘴唇兩端積滿唾液白沫,鼻下有已幹涸的白色鼻涕的痕跡;好像在皺紋累累的深褐色皮膚中龜裂開的小眼睛充滿了血絲,如同魚眼般被淚水濕潤。

就是這雙眼睛和堆滿唾液的厚唇,讓瘦小老人擠出哀求般的極端表情。

“姓名呀!你的姓名。”小谷大聲說,“喂,演戲也沒用,你一定明白吧!別再裝糊塗了,快說出你的姓名。你殺了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