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奇怪的布賴恩

多克斯警長良久未做回答,他只是低頭看著我,帶著捕食者般燦爛的微笑,直到我覺得這番沉默的對話有點兒別扭。比警長咧嘴的沉默更令人不安的是,我想起後座地板上正位於我身後的運動包。你很難向一個多疑的討厭鬼——換句話說,就是多克斯這樣的人——解釋清包裏的東西。一旦他打開背包,看到裏面無辜的玩具,便會讓情況變得十分棘手。畢竟我正因為此類工具遭受官方懷疑。

但德克斯特成長於危險之中,恐嚇之下,越是這種危機時刻,我越能出色發揮。所以我采取主動,打破僵局。

“實在太巧了,”我說,“我正好出來買抗組胺藥。”我給他看看我腫脹的雙手,可他似乎不感興趣。“你住在這附近?”我停下來,等他回答,可他沒說話。沉默滋長,我不得不克制心頭的沖動,不然真想問他“你長舌頭了嗎”。這時我意識到他沒帶語音合成器。“哦,對不起,”我說。“你沒帶語音器,是吧?嗯,好吧,那我就不聊了。再沒有比等不到回應的對話更糟糕的了。”我伸手搖起車窗,輕快地補充道:“晚安,警長!”

多克斯探過身來,光亮的假肢“爪子”搭上我的窗戶沿,用力下壓,不讓我關窗。他的笑容消失了,探身的時候臉上的肌肉明顯在抽搐。一瞬間,我真想知道萬一玻璃被壓壞了會怎樣:破碎的玻璃碎片會不會刺穿他的銀爪子,撕開他的手腕?多克斯在我車旁血灑停車場的畫面當真引人入勝——當然,那也可能導致駭人的血噴進我的車裏,弄得我滿身都是黏糊糊的紅色液體,想想都叫我起雞皮疙瘩。

況且,不光是血很臟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這是多克斯的邪惡之血。這念頭太叫人惡心,光是想想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不過車窗用的安全玻璃碎不了,只會龜裂出一堆卵石形狀的裂紋。除非我能說服多克斯把玻璃塊吃了,不然用車窗弄死多克斯可得花去不少才智,而那似乎不太可能。所以我機智地聳聳肩,不再搖窗口,迎上這位好警長的注視。“還有什麽事兒嗎?”我禮貌地問道。

多克斯警向來不健談,對他的溝通能力來說,被人拿掉舌頭幾乎毫無影響。所以盡管他明顯有一肚子話想說,然而並沒有告訴我。他只是盯著我,雖然雙手不再用力,可臉上的肌肉依舊暴起。也就是我德克斯特,換作任何其他慫人怕是早已在他的壓力下屈服了。多克斯進一步靠近我。我看著他。情況很棘手,但至少他不像胡德那麽臭,我不必費力忍耐以免自己崩潰大哭,坦白交代。

最後,多克斯總算反應過來。首先,他真的沒有什麽可說的。其次,我不可能屈服,承認他想讓我承認的事兒,說我正要去做他懷疑我會做的事兒。他慢慢站直身子,一直盯著我,連點幾下頭,仿佛在說:“好吧。”他露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前排牙齒,半笑不笑的模樣更令人不安,然後像許多老電影裏老套硬漢常做的那樣:伸出兩根手指,指指著自己的眼睛,再留下一根指指我。當然,由於他沒有手指,所以他不得不用自己明晃晃的假肢替代完成。我費了點兒想象力才破譯他的動作。可他傳達的信息很明確:我盯著你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等我領會他的意思。然後,他忽然轉身離去,走回到車旁,打開門鉆進去。

我稍等片刻,但多克斯沒有發動引擎,只是坐在那兒,半轉身看著我。盡管我這會兒什麽都沒做,只是默默冒著冷汗。他的威脅顯然不是裝腔作勢。他會盯著我,監視我,不管我做什麽還是什麽都沒做。他現在就在看著我,我想起我該去買些抗組胺藥,他正專心看我買沒買呢。一陣尷尬過後,我下車走進便利店,抓起一盒以前廣告上見過的東西,交錢,回到車裏。

多克斯依舊盯著我。我發動引擎,倒出車位,動身回家。不看後視鏡我也知道多克斯一路跟著我。

我慢慢開回家,路上多克斯的車前燈一直在我後視鏡的中心位置閃爍,與我距離始終不超過30英尺。這是個公開尾隨的精彩範例,我真希望多克斯離開警局去警校教授這門技術,而不是在這兒折磨我。幾分鐘前我還自在逍遙,肚裏滿是什錦飯,計劃成竹在胸,而現在卻進退維谷。我必須盡量迅速搞定克勞利——可現在沒法兒“盡量”,也“迅速”不了。只要多克斯緊跟在我屁股後面,一切都將遙不可及。

比這種令人咬牙切齒的挫敗感更糟糕的是,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愚蠢無能。不只克勞利,就連多克斯警長也跑到我前面。我早該想到的。他肯定會監視我。他等了這麽多年就為把我逼入這種窘況。他為此而活,若能鎖定德克斯特的行蹤,他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不清理他的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