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不速之客的跟蹤

回家的路程很長,但對我來說還不夠,不夠我想出任何答案。我必須迅速找到幽靈,可怎麽找呢?唯一的線索是他現在用的名字叫道格·克勞利。從他目前展現的電腦技能來看——單憑偽造自己死亡這點就夠讓人印象深刻的——我確信他不會用一個無憑無據的人名。這條線索用處不大,但我可以靠幾個甩谷歌幾條街的搜索引擎查查看,肯定能找到一兩條他和他的行蹤的線索。這將是我行動的起點。等馬裏奧與史蒂夫·賓德下車後,我稍微覺得好些了。

到家時,我那個小家庭的女主人正端著杯子坐在沙發上。麗塔一邊啜飲咖啡,一邊看電視。她擡頭看向我們,皺起眉頭,愣了一下才跳起來,把杯子撂到桌上。“噢,老天,瞧瞧你們!”說著,她跑到我們倆身邊,看著科迪的大紅鼻頭與我滿是紅包的手和臉。“究竟發生了什麽——科迪,你的鼻子徹底……德克斯特,看在上帝的分兒上,難道你沒帶驅蟲噴霧?”

“帶了,”我承認,“不過沒用。”

她震驚地搖著頭。“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哦,看看你們倆!科迪,別撓了。”

“癢。”他說。

“好吧,可撓了只會變得更癢——噢,看在……德克斯特,你的手也是蚊子咬的?”

“不,”我說,“是毒藤弄的。”

“說實話,”她對我的笨拙表現出顯而易見的嫌棄,“你沒被熊吃掉真是個奇跡。”

我幾乎無話可說,而且對此深表贊同,何況麗塔通常都不給我機會說話。她立即行動起來,圍著我倆忙前忙後,給我的臉和手塗上爐甘石洗劑,再敦促科迪去洗熱水澡。莉莉·安哭起來,阿斯特則坐在沙發上朝我傻笑。“什麽這麽好笑?”我問她。

“你的臉,”她說,“看起來就像得了麻風病。”

我向她邁近一步。“毒藤可是會傳染的。”說著,我朝她擡起手。

阿斯特縮到後面,抓起莉莉·安,像舉保護盾一樣把她舉到我倆中間。“後退,我可抱著寶寶呢。那兒,那兒,莉莉·安。”說著,阿斯特把妹妹架到肩膀上,連拍她的背數下。莉莉·安幾乎立刻止住了眼淚,估計是被阿斯特拍打的力度嚇住了。我不再逗她們,轉身去洗澡。

熱水沖刷腫手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奇特,不過說實話,我可不想再體驗了。那感覺就像介於奇癢和灼痛之間,我差點兒大叫出來。洗完澡,我又往手上塗了些爐甘石液。抽痛逐漸消失,最終變得似有若無。雙手又麻又鈍,我費了點兒勁兒才穿好衣服。我不想求人幫我拉拉鏈或者系襯衫紐扣,自己摸索著換上了幹凈衣服。不一會兒,我坐到餐桌旁,用我自己的杯子喝上了咖啡。

腫脹抽痛的手捧著咖啡杯,手背的血管因杯子的熱度跳動不停。我真不知道這雙派不上用場的附屬物究竟還能幹點兒什麽。我想我需要盡可能獲得幫助,不光因為我的手現在不好使了。出於某種原因,我一直落後幽靈兩步,仿佛克勞利能看懂我的心思似的。如今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但我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如此聰明過人——才不!聰明的人是我。我狀態不好,簡直流於平庸,從平日的超凡卓絕一路下滑,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也許我只是不像從前那樣聰明邪惡,精神高漲。也許我意識到,對現在的我來說,克勞利可能真是個對手。我變得太過軟弱,我的新角色“奶爸德克斯特”令我變得有點兒太過人性。一個小問題都能把我搞得多愁善感,茫然無助。雖然準確地說,這其實是兩個問題,哪個都微不足道,但利害關系卻完全相同。

我想起另一個我,那個襯得起我內心自尊的我:統禦者德克斯特。聰明,敏銳,伺機而動,渴望狩獵,始終警覺,能嗅到任何一條小岔口的潛在危險。相較於那張神聖的肖像,眼前在鏡子裏注視我的這個,令我茫然若失——滿心羞恥。我怎麽能失去另一個自己,失去心中理想的德克斯特?我真的任由簡單的生活帶我墮落至此了嗎?

顯然是的。我甚至愉快地拋棄了理想的自我,渴望成為我永遠無法真正成為的人。此時此刻,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可我卻已軟綿無力,走到盡頭。都是我的錯——最近一切太過舒適,我開始喜歡上那樣的生活。

婚姻生活平靜安逸,照顧莉莉·安令我變得柔情,家庭生活與殺人活動都變得程式化——一切都太過舒適。我變得軟弱,沾沾自喜,自鳴得意,被長久以來輕松的生活方式與容易捕獲的獵物催眠麻痹。於是當真正的挑戰首次來臨時,我便表現得與籠子裏其他的羔羊無異,咩咩亂叫,優柔寡斷,不相信真有威脅針對我而來。我就這麽坐以待斃,不去阻止它,只盼著它會自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