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案(第2/14頁)

歸爵驚道:“父親,孩兒願每日在父親榻前……”

歸紹賢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你生意忙,讓琰兒陪著我說說話就好。”

歸爵聽見“琰兒”二字,臉色頓時一沉,又陪著笑道:“您養好身子,也好多栽培琰兒幾年,他現在還小……”

“小?眼力可比你這五十來歲的人毒辣得多!”歸紹賢眼中寒光一閃,歸爵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紫檀嵌百寶屏風後忽地傳來一聲輕笑:“爺爺,二叔的話有幾分道理,諱疾忌醫可不好。”

歸爵聞聲便是一個趔趄,忙定定神,笑道:“琰兒在啊。”

一個清臒高挑的白衣少年手持書卷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淡淡一笑,道:“二叔安好。”又轉向歸紹賢道,“爺爺還是聽二叔的話,請個郎中來給調養調養吧。”

“哦,那好,既然琰兒這麽說,那就請個先生來瞧瞧。”歸紹賢拉著歸琰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笑呵呵道。

“那孩兒這便命人去約回春堂的石先生。”歸爵輕輕籲了口氣,又坐在榻前竹椅上,零零碎碎地閑聊幾句,便起身告辭。

沉著臉走出院子,歸爵突然低喝一聲,狠狠一拳捶在路邊的梧桐樹上,震得枝葉亂顫。

早早候在院外的張如慶嚇了一跳,忙縮頭弓腰湊上前去。

歸爵咬牙切齒,恨恨地低聲咒罵道:“老頭子只聽歸琰的話,等他一死,這偌大的產業豈不都給那小畜生分了去?也是我福薄,娶了六房姨太太也沒生下個兒子。”

張如慶堆著一團諂笑為歸爵寬心:“歸家七成的家業在您手裏,您還怕一個小毛孩子翻了天?”

歸爵慘然道:“歸家的生意,明面上是我主事,可油水最足的地下買賣都是老頭子暗中操持,我恨他不死,又怕他死,嘉慶皇帝不好當,背後有個太上皇!”說著幽幽嘆了口氣,又道,“若不是為了保住那塊能延續子嗣的‘萬歲香餅’,我才懶得找那個姓石的江湖郎中來給他瞧病。”

“哎喲二爺,回春堂的那位石先生可不是騙錢的江湖郎中,那可真是回春妙手,鬼神莫測!”張如慶道。

歸爵意味索然地擺擺手,道:“我不在乎他醫術如何,只要他能勸說老頭子最近不要燃掉那塊香就足夠了!等那個九臂哪吒薛小容入了套,那塊萬歲香餅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張如慶點點頭,說道:“是是是,我會吩咐石先生的。”

歸爵點點頭,又道:“對了,這些日子官府查得嚴,我的賞格也從一千大洋提到了三千,你暫時不要和黑虎幫來往了,若叫巡捕房的人查出我的身份,你的腦袋也得跟著搬家。”

張如慶忙點頭稱是。

屏州新任市長杜成湘手段酷烈,趁著黑虎幫主虎烈新喪,對屏州城內的黑幫勢力來了個大清洗,黑虎幫羽翼折損頗多,可任憑杜成湘和租界總巡捕劉肅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古玩商歸爵就是操控五省黑幫的“金主會”成員之一,一枚金錢令遞出去,便能令黑道高手蜂擁而出收割一條性命的“金龜”。

張如慶擦擦布滿光頭的冷汗,暗道:黑虎幫做事張狂不知收斂,最近風頭太緊,還是少搭理為妙。

歸爵漫不經心地走回書房,坐在書桌前的鹿角椅上,輕輕拍著扶手道:“還有,那箱甲骨的價格給我咬死了,一分都不能少。我孫子鴉太郎是只肥羊,這箱甲骨一出手,我在河南的生意便能打通了。”

張如慶忙上前幾步,小心應道:“我孫子先生說,他前些日子剛損失了一船煙土,怕是手頭不大寬裕。”

歸爵冷哼一聲,道:“都是托詞!你跟他說,他若不買便罷了,我拿去屏陽書院半賣半送,還能賺個好名聲。我孫子鴉太郎是個古癡,若是眼睜睜瞧著這箱甲骨從指縫裏溜走,恐怕會悔得切腹自盡。任他把屏州城翻過來,都找不出一片八十九字的龜腹甲!”

秋深露重,月色朦朧。

賀寧躲在四人合抱的老柏樹後,被夜風吹得直打哆嗦,忙裹了裹還算精致的絨衣,呵了呵凍得通紅的手,又摸了摸藏在腰間的短劍。

“嘿,兄弟,我勸你不要莽撞。”層層柏葉中傳來一聲輕笑,嚇得賀寧跌了個跟頭。

“你是誰!”賀寧手腳並用爬起身來,怒沖沖瞪著這個像松鼠一樣蹲坐在樹上怪人,壓低了嗓子問道。

“你真以為你能殺得了他?”隱在柏葉中的黑衣人眼睛一掃歸府大院門外那輛闊氣沖天的福特轎車,搖了搖頭。

“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麽?”賀寧渾身直冒冷汗,伸手去摸別在腰間的短劍,卻摸了個空,正手忙腳亂時,只覺頸間一涼,一片薄薄的短刃橫在頷下。一個懶懶的聲音在腦後低聲問道:“是不是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