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格拉登和另外五個人走進了開闊的法庭大廳,被領到一片被玻璃隔開的座席區。玻璃上有一道一英尺寬的狹槽,約莫開在臉部的高度,方便他們聽取法庭上的傳訊和訴訟過程,回答法官和各自代理律師提出的問題。

因為一晚上沒有睡,格拉登此時頭發淩亂,衣服也皺巴巴的。昨晚他被關在一間單人囚室,但獄中的各種噪聲讓他無法安睡,還讓他憶起了許多雷福德監獄的事情。他環視法庭一圈,沒看到一個認識的人,那兩名警探——德爾皮和斯威策——也不在。他也沒發現任何電視和固定鏡頭的照相機。這些情景在他心裏迅速轉化為一個信號:他的真實身份還沒有暴露。他因此大受鼓舞。一個有著一頭紅色鬈發、戴著厚眼鏡的男人繞過律師席走到玻璃隔間旁。他個頭很矮,因而不得不揚起下巴才能把嘴唇湊到玻璃上的狹槽處,那樣子就像站在深水裏仰頭呼吸一樣。

“布裏斯班先生?”他問道,用期待的目光在這幾個剛被領上被告席的嫌疑人中搜尋著。

格拉登走了過去,從狹槽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克拉斯納?”

“是我,你還好嗎?”

克拉斯納把手舉到狹槽開口處。格拉登勉為其難地跟他握了握手,他不喜歡跟任何人發生肢體接觸,除非對方是個孩子。他也沒回答克拉斯納的問題。對於一個剛在縣立監獄過了一夜的人而言,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糟糕了。“你跟公訴方談過了嗎?”格拉登反問道。

“嗯,已經談過了,而且談得頗為艱難。你的壞運氣還沒過去,他們委派來負責這個案子的,是我以前打過交道的女檢察官。她可是個難纏的角色,而且逮捕你的警探,呃,還告訴了她他們在碼頭看到的情形。”

“所以,她打算盡全力把我送到監獄?”

“沒錯。不過,主審法官還行,不會有什麽問題。我覺得在這棟法院大樓裏,他大概是唯一一個當選法官之前沒幹過檢察官的。”

“哎呀,那我得高呼萬歲了。你拿到錢了嗎?”

“拿到了,就像你說的,一切都很順利,所以,我這邊就算安排妥當了。只有一個問題:你打算做無罪抗辯,還是直接保釋了事?”

“兩者的區別大嗎?要緊嗎?”

“也不是很大。不過在保釋的時候,如果進行無罪抗辯,意味著你拒絕承認他們的指控,而且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在法庭上跟公訴方正面對抗,這會讓法官在心理上稍稍傾向我們這方。”

“好吧,提出無罪抗辯。好好幹,快點把我從這兒弄出去。”

聖莫尼卡地方法官哈羅德·尼貝裏喊到哈羅德·布裏斯班的名字,格拉登走到玻璃狹槽前。克拉斯納也繞過桌子,走到狹槽邊站著,以便在需要的時候與格拉登交換意見。克拉斯納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樣起立表明身份的還有地區代理檢察官塔瑪拉·費斯多。克拉斯納先申請推遲聽取公訴方冗長的起訴書,然後告訴法官,他的當事人要做無罪抗辯。尼貝裏法官猶豫了一會兒。很顯然,在案件訴訟中這麽早就進入無罪抗辯環節,這情況很不尋常。

“你確定布裏斯班先生現在就進入無罪抗辯環節嗎?”

“是的,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希望盡快進入該環節,因為他是百分之百無辜的,針對他提出的指控都是無稽之談。”

“我明白了……”法官拿起擺在面前的一些文件讀著,仍然有些遲疑。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往格拉登的方向瞧上一眼。“那麽,這樣說來,你也不打算啟用十天的押後聆訊權吧?”

“請稍等,法官大人。”克拉斯納說道,然後轉向格拉登,小聲說,“你有權要求在十個法庭工作日內,舉行針對你案子的首場聆訊聽證會。你可以提出押後聆訊,法官就會為你另安排一個時間段,直到聆訊召開。如果你不提出推遲,他現在就會召集聆訊,這又是一個你打算戰鬥到底的信號,表明你正謀求跟公訴方正面交鋒。這會有利於你的保釋。”

“不提出押後。”

克拉斯納轉身面向法官。“謝謝,法官大人。我們不提出押後聆訊。我的當事人堅信,在首場聆訊之後,所有針對他的指控都將不復存在,我們要求法庭盡快啟動聆訊程序,以便他能——”

“克拉斯納先生,也許費斯多女士不打算反對你的這些附帶評論,但是我會。這裏是提訊法庭,你不能在這裏發表辯護。”

“好的,法官大人。”

法官轉身查看遠處墻上掛著的日歷,那日歷正好懸在一個書記員桌子的上方。他選定了一個日期,距現在十個法庭工作日,將首場聆訊安排在一一〇號訴訟庭。克拉斯納打開記事本,記下了這個日期。格拉登看見那個檢察官也在做同樣的事。她很年輕,但沒有一點吸引力。直到現在,提訊已經進行三分鐘,她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