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盒謎案

這是一個暴風雨之夜。窗外,陣陣狂風呼號,傾盆大雨嘩啦啦地潑灑在玻璃上;窗內,我和波洛坐在爐火熊熊的壁爐對面,隨心所欲地伸展著雙腿,安寧而溫暖。在我們之間放置的小桌上,擺著我精心調配的棕櫚酒,還有波洛心愛的熱巧克力,這種黏糊糊香噴噴的東西,白給我一百英鎊我也不會嘗上一口。波洛拿起粉色瓷杯,小口地品著杯裏棕色的濃稠液體,心滿意足地哼唧著,“生活多麽美好啊!”

“是呀,生活的確很美好。”我欣然同意,“我有事幹,而且是我喜愛的事。你呢,大名鼎鼎的——”

“噢,得了吧,我的朋友。”波洛假裝不愛聽。

“你確實大名鼎鼎呀,這是名副其實的。想想那些數不勝數的成功,很難想象你是怎麽做到的。我相信你還沒有嘗過失敗的苦果吧。”

“誰敢說自己沒有失敗過,除非他是個自大狂,可笑到不自量力。”

“不會吧,咱們認真地說,你有沒有失敗過?”

“無數次,我的朋友,還能怎樣?幸運之神不會總站在你一邊。有時候是我插手得太晚;常常是被同仁捷足先登;還有兩次功敗垂成是因為我病得起不來了。一個人總有高峰也總有低谷,這是必然的。”

“我說的失敗不完全是這個意思,”我說,“我指的是,你有沒有因為自己判斷失誤,或是推理不對,而導致案子功敗垂成,無法緝拿真兇。”

“啊,我明白了,你問的是我有沒有過腦袋進水的時候,對吧?有過的,我的朋友——”他仿佛想起了什麽,嘴角泛起追憶的微笑,“不錯,有一次我的確腦袋進水犯了迷糊。”

他突然在椅子上坐直身體,“聽著,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把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成功故事都記錄了下來,現在你可以再加上一個故事——失敗故事。”

他俯身往壁爐裏添加了一根木柴,用壁爐邊的毛巾仔細擦幹凈手,然後,往椅背上一靠,開始回憶。

我告訴你的這件事發生在很多年前的比利時(以下是波洛原話),那時法國的教會和政府之間正進行著你死我活的鬥爭。保羅·戴魯拉德先生是法國一位頗有聲望的副部長,眾所周知,用不了多久他就要上位當部長了。他在反天主教政黨中以立場堅定著稱,如果他掌權的話,肯定會招來強烈的仇恨。他這人很怪,雖然既不喝酒也不抽煙,但在別的方面卻肆無忌憚。你明白,我指的是女人——總是女人。

他早年娶了一位布魯塞爾的年輕女人,她帶來了豐厚的嫁妝,顯然他的事業需要這些錢。而他本人,盡管可以自稱男爵,也確實有這出身,但家境並不富裕。婚後他們沒有孩子,兩年後他妻子從樓梯上摔下來死了。他繼承的遺產中有幢位於布魯塞爾路易絲大街的房子,就在這幢房子裏,他突然去世了。巧合的是,他將要繼任的那位部長剛好也在那時宣布辭職。所有報紙都用了很大篇幅登載了他的生平事跡。他是晚飯後突然去世的,死因確定為心臟病猝死。

你知道的,我那時正在比利時警方偵破部門供職。保羅·戴魯拉德先生的死並沒有引起我太大興趣。你也知道,我是天主教徒,他的去世對我乃是福音。

他去世三天之後,我剛開始休假,有位女士就到我的住所求見。雖然她蒙著厚厚的面紗,仍然可以看出很年輕,是位溫文爾雅的年輕女子。

“你是赫爾克裏·波洛先生嗎?”她輕聲問,聲音溫柔甜美。

我鞠了一躬。

“是在偵破部門工作的那位嗎?”

我又鞠了一躬。“請坐,小姐。”我說。

她坐下來,撩起面紗。她很漂亮,但面帶淚痕,好像為了什麽事情焦慮不安。

“先生,”她說,“我知道你現在正在休假,所以有空接受私人請托的案子。你知道我不想驚動警方。”

我搖搖頭。“這可辦不到,小姐,即使休假,我也是警察。”

她俯身湊近我,“請聽我說,先生,我只是請你先做一個私下調查,你可以將調查結果報告警方。如果我的想法正確,那麽這件事最終是需要警方介入的。”

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不再拒絕,請她繼續說下去。

她臉頰有點發紅,“謝謝你,先生。我想讓你調查保羅·戴魯拉德先生的死亡原因。”

“你說什麽?”我驚叫起來。

“先生,我沒憑沒據,只有女人的直覺。但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戴魯拉德先生是非正常死亡!”

“難道沒有醫生——”

“醫生也會出錯。他那麽身強力壯,沒病沒災的,怎麽會——波洛先生,求你了——”

這孩子可憐兮兮地求我,失魂落魄的,就差給我跪下了。我竭力讓她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