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從來沒有那麽多,多的都是自作聰明的人。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些不可一世的人,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甚至生殺予奪。憑什麽別人的命運掌握在那些人手裏?他們有什麽能力可以決定世間一切的是非對錯?

還有一些人在這個世界上自詡神和神的後代,他們憑什麽擁有天生的優越感?他們知道什麽?!他們無非是自以為自己知道!他們無非是自以為自己神聖!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活著,是沒有實際意義的。他們不過都是道具,是重要人物在世界舞台上登台亮相時的道具,或者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骨”。

他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悲劇,無論對於他們個人來講,還是對於進化法則來講。但是這些“低賤”的人居然要被那些自詡聰明的人保護起來,這些自詡聰明的人居然還因此得意揚揚,也因此變得不可一世,宇宙間沒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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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頭發被揪痛醒來,還是被脖頸兒周圍一圈的針刺痛醒的,還是因為藥效已過自然醒來,還是被冰冷的雨水敲醒,或四者兼有。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但是能聞到潮濕的味道,感覺到密集的雨絲。

她的辮子被垂直吊起,整張頭皮好像正在被完整地揭起。她感覺頭皮在燃燒,每個發根的毛孔都好像在噴火,而冷雨滂沱,她想起了兒時看到冷水澆到爐子上時“吱吱”地冒著蒸汽。自己最為得意的秀發被身體扽得筆直。脖子周圍一圈針刺傷口,密密麻麻,滲出血來,不僅不疼,反而有些癢。好像還有幾支鋼釘支撐在自己的下頜和胸口之間。如果沒有頭發向上的拉扯,估計鋼釘早已刺穿了咽喉和胸口。耳洞裏傳來模糊的嗡嗡聲,這聲音不是來自身體外部,而是來自心臟劇烈跳動引起的血液亂撞,整個頭顱好像比平時離自己更近。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明顯地感覺到被團團控制住的頭顱完全地屬於自己,卻又隨時可能離自己而去。

她不知道也看不到自己脖子還有下頜與胸腔之間到底有什麽東西,不敢再做任何姿勢的調整,轉而努力調整呼吸。她從未聽過的呼吸聲帶動耳膜的震顫,與耳道裏的嗡嗡聲合為一體,瞬間,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切斷了一切聽覺。

從來沒有這麽痛苦過,從來沒有過!或許這只是痛苦的開始。她試圖調整自己的情緒,集中精力分析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身體的痛苦讓她的努力一敗塗地。漆黑的空間裏看不出任何物體,前方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拳擊手套,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地擊打她的面部。這時她才發覺自己的眼淚和口水在皮膚上漫延,流淌。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置身如此境地。一幕幕往昔在眼前浮現,好像坐在黑暗的影院裏看大屏幕。下周就是自己的生日了。26歲,正是剛別青澀,自信漸立,青春信手拈來的年紀。她意識到自己錯過了許多的愛,在不懂愛的年紀遇見真愛,往往是人生遲暮時回首的惋惜與傷痛所在。但這一切在26歲時應該還都來得及挽回。而這一切在此刻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應該去做些什麽,因為她覺得人生很長、時間很多。如今,她才明白何謂時不我待……

自己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張神秘的笑臉,充滿慈祥,是讓自己可以安心相信的那種笑容。此刻的處境讓她明白,那個笑容其實是魔鬼的表情,只是當時自己沒識別出來。

那個人是否在不遠處?她使出全身心能夠調動的力量,暫時壓抑自己的心跳,試圖屏蔽雨聲和遠處的雷聲,只是豎起雙耳,透過血液的流動聲聆聽周邊的動靜。雖然她什麽也看不到,但是她能確定,那個人就在不遠處。

她嘗試著活動自己被捆在身後的雙手。雖然這樣的小動作讓她被吊起的頭發繃斷了幾根,讓她脖頸兒周圍的細針紮紮實實地刺入肌膚,但是這些痛苦在強烈的求生欲望下顯得無足輕重。她甚至在極度恐懼中有了一點點驚喜:把自己雙手捆綁在身後的繩索有了松動的跡象。然而,隨著她試圖調動全身的力氣去掙脫手腕的捆綁,她咽喉與胸腔間的鋼針進一步刺入體內,血液已經悄無聲息地滲了出來。她清晰地感覺到抵在自己咽喉上的是三根鋼針,胸口上的也是三根。

她腦海中預設的步驟是雙手松開後,解開頭發的捆綁,然後逃跑。手部繩索的松動給她帶來了力量,讓她能夠忍受更深層次的肉體痛苦,就在她的雙手即將從繩索中抽脫出來時,她突然感覺頭頂一松,捆綁著自己頭發的繩索好像也松動了,頭皮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顱骨上。她剛感到一絲驚喜,一道閃電在眼前掃過,她仿佛感覺到那個人伸出了胳膊,隨之而來的雷聲蓋住了一個微小的聲音,與此同時,鋼針毫不猶豫地刺入了她的咽喉和胸腔。脖頸兒一圈的刺痛已經來不及感受,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聽到的一種聲音是“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