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廣場恐懼症(第3/4頁)

其實和克翰一家一樣,老法官拉斯也是一個囚徒。他知道他女仆的丈夫是一個納粹黨徒,所以當他在建這個洞穴的時候,他讓他的女仆到薩茲堡休假了幾天。當她回來的時候,他告訴她他們換了煤氣管道。他不敢換女仆,因為那樣會讓別人起疑,而且他必須每天小心購買食物的多少。後來按人頭購買,他就更要加倍小心來給這額外多出來的五個人提供食物。約拉很同情他,因為他幾乎賣了他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去黑市換取肉和土豆,他把這些食物藏在閣樓上。到了晚上,約拉和克翰夫婦從藏身之處出來,光著腳,就像怪異的耳語小鬼兒,老人就把食物從閣樓拿出來給他們。

克翰夫婦不敢在外邊待的時間太長,每次就幾個小時。此時約拉總是幫孩子們洗洗讓他們可以活動一下,而克翰夫婦就和老法官輕輕地說話。在白天他們幾乎不敢弄出一點兒輕微的聲響,大部分時間不是在睡覺就是處在半清醒狀態。這對約拉來講簡直是折磨。後來他們就聽說了在達豪的集中營發生的事。從此每天的每一件簡單的事都變得復雜起來。最起碼的生活需要——比如飲水,甚至給小尤岱換尿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都成了很沉悶的過程。在這種情況下,奧蒂一直還在和大家不斷溝通,這讓約拉感到簡直是件神奇的事。奧蒂發明了一套復雜的手勢,這樣她可以和丈夫進行長時間的交流,他們不說一句話,卻可以對那些苦難的事交換意見。

三年就這麽靜靜地過去了。尤岱的詞匯量只有四五個。幸運的是,他的性情比較安靜,幾乎不怎麽哭。他更喜歡讓約拉而不是他的母親抱著他,但這並沒有讓奧蒂感到難過。奧蒂似乎更關心艾倫,他是這次幽禁最大的受害者。因為他一直沒規矩慣了,1938年11月大屠殺開始時,他還是一個被慣壞了的五歲男孩。在這裏被關了大約一千多天後,他的眼睛出了問題,他幾乎被折磨得發瘋。每當必須回到洞裏的時候,他總是最後一個,靠在洞口拒絕回去。每當這時,尤岱就走過來拉住哥哥的手,鼓勵艾倫再次作出犧牲,回到那個漫長的黑暗之中。

但六個晚上之前,艾倫終於無法忍受了。等到其他人都回到洞裏,他偷偷溜到了屋子外面。老法官試圖抓住他,可是老人的手指只碰到了孩子的衣服,他已經跑了出去。約瑟想跟上他,但是當他來到街上,已經找不到艾倫。

三天後,他們在《新克朗倫匯報》[6]得到消息。一個頭腦有問題的少年,顯然沒有家庭,已經被埃姆·斯珀格朗地兒童醫院收留。老法官把這個消息告訴克翰夫婦的時候,他嚇壞了,嗓子幾乎堵住。艾倫將會遇到的事情,讓奧蒂失控以至於沒法聽丈夫的解釋。約拉看到奧蒂沖出大門,她差點暈過去,她手裏拿著那件東西,就是幾年前尤岱出生時候在醫院的東西,現在那是他們家唯一值錢的物件。約瑟也跟去了,陪著奧蒂,盡管奧蒂反對,他堅持要陪著她去找兒子。臨走之前,約瑟交給約拉一個信封。

“是給尤岱的,”他說,“等到了成人禮[7]之前他才可以看。”

他們走後,約拉度過了兩個可怕的夜晚。她焦急地等待著消息,但老法官似乎比平時更沉默。一天前,房子裏忽然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而現在,書架忽然在大白天被移開了,這是三年來的頭一次,老法官的頭出現在洞口。

“快點!我們沒有時間了!”

約拉使勁眨眨眼睛。從黑暗中分辨出外邊的陽光非常刺眼。尤岱從沒見過太陽,他哆嗦著爬到洞口又退回去。

“約拉,對不起,昨天我得知奧蒂和約瑟被捕了。我什麽也沒說,因為我不想讓你再難過。但是你現在不能待在這兒了。他們會審訊克翰夫婦,不管他們再怎麽堅強,納粹最後也一定會找到尤岱的。”

“約瑟不會說任何事,他非常堅強!”

老法官搖搖頭。

“他們會答應保證艾倫的生命,來換取這個小的作為條件,或者還有什麽誘惑。他們總能使人開口的。”

約拉哭了。

“沒時間了,約拉。那天他們倆沒回來,我就去見一個在保加利亞使館工作的朋友。我有兩個出境簽證,名字是碧蓮·鮑爾,教師和米克·直蔻,一個保加利亞外交官的兒子。我想出來的故事是:你和這個孩子來這裏和孩子的父母過聖誕,現在要回去上課。”老法官給約拉看了看手中兩張長方形的票,“這是去舊紮戈拉[8]的火車票。但是你們不去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