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7頁)

人們點點頭,好像已經被他說服了。最起碼,他的話已經引起了他們對政府的懷疑。

貝拉米探員平靜地等到人們聽完這個老頭的話,才開口說道:“的確是末日武器,格林先生,給人們帶來噩夢。想想吧,前一分鐘還是個死人,後一分鐘就能復活,然後又被射殺。你們有多少人願意報名幹這事?反正我肯定不會報名。

“你錯了,格林先生,我們的政府雖然很強大,但絕對操控不了這種事,就像他們無法操控太陽發光一樣。我們要做的只是避免自己遭受傷害,僅此而已。我們只是希望能有所進展。”

這真是個好詞:進展。只要你覺得緊張,就會忍不住用這個詞來遮掩。這種詞很安全,即便跟你父母說,也不用擔心。

人們又看著弗雷德・格林。他並沒有說出像“進展”一樣讓人放心的詞,他只是站著不動,看起來蒼老、渺小而且憤怒。

彼得斯牧師挪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站到貝拉米探員右邊。

貝拉米探員是政府中最差勁的那類人:他是個誠實的人。公務員絕對不能告訴公眾,政府對某件事情不了解。如果政府都不了解,那麽到底還有誰能了解呢?至少,政府應該體面地撒個謊,假裝一切都盡在掌握。任何時候,都要假裝他們能夠采取某種神奇的解決之道,或者決定性的軍事行動。就復生者這件事來說,簡簡單單一次新聞發布會就夠了:總統穿一件毛衣,坐在壁爐邊,一邊抽著煙鬥,一邊耐心溫柔地說:“我有你們需要的答案,一切都會好的。”

但是貝拉米探員跟其他人一樣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而且他一點也不因此覺得羞愧。

“該死的蠢貨。”弗雷德說完,轉身就走,人群也立即散開,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弗雷德・格林走了之後,教堂中的人群按照南方特有的方式平靜下來。大家輪流發言,向調查局官員和牧師兩個人提問。問題並不新鮮,任何人、任何地點、任何國家、任何教堂和市政廳,以及任何網絡論壇和聊天室,都會出現同樣的問題。這些問題已經被太多人問過太多次,變得十分枯燥。

針對這些問題的回答也同樣無趣,無非是下面三句:我們不知道;我們需要時間;請耐心等待。回答問題時,牧師和公務員倒是一對完美搭档。一個負責引導人們的公民責任感,另一個則喚起大家的精神追求。要不是他們配合默契,還真是很難想象鎮上這些人都能折騰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因為,威爾遜一家突然從教堂後面的餐廳裏走了出來。

他們已經在餐廳裏住了一周左右,幾乎沒什麽人見過他們,也沒人說起過。

吉姆和康妮・威爾遜,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湯米和漢娜,是阿卡迪亞全鎮人最大的哀痛和愧疚。

阿卡迪亞鎮上從未發生過謀殺案。

但只有這一家人的案子是個例外。很多年前,威爾遜一家人在他們自己的屋子裏遭遇槍殺,兇手至今逍遙法外,人們對此眾說紛紜。起先,很多人認為是一個叫本・沃特森的流浪漢幹的,他好像沒有家人,總是在各個小鎮之間流浪,就像遷徙的鳥。他通常在冬天遊蕩到阿卡迪亞,占據某家人的谷倉,希望盡量待久一些而不被主人發現。但大家都覺得他不是那種暴力的人,而且威爾遜一家遇害的時候,本・沃特森正在兩個鎮子之外的監獄裏,因為在公眾場合酗酒而坐牢。

後來還傳出一些其他說法,不過一個比一個更不靠譜。甚至有人說是因為秘密的婚外戀,有時候說是吉姆的錯,有時候又說是康妮的錯。不過這個說法也沒持續多長時間,因為大家都知道,吉姆不是在上班就是在教堂,要不就待在家裏;而康妮不是在家裏,就是去了教堂,或者和孩子們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吉姆和康妮從高中起就是一對戀人,從沒有分開過。

出軌根本不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

這一家人活著的時候,露西爾和夫妻倆都走得很近。吉姆跟鎮上其他一些人不同,沒有對自家的親戚關系作過什麽研究。當露西爾告訴吉姆,自己和吉姆的姨婆是同一人(不過她記不得那人的名字)時,他欣然接受了。露西爾有時候會邀請他們,他們就會去拜訪。

誰也不會拒絕親戚的款待。

在露西爾看來——直到這家人死了好幾年以後,她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親眼看著吉姆和康妮生活、工作以及養育孩子,就相當於親眼目睹她自己本來應該過上的那種生活。雅各布的死,將這樣的生活從她生命中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