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頁)

她母親的父母都是吉普賽的提賈尼人。看到茲拉特木制的房子,精心雕飾的陽台,蒙古風格的火車站,就立刻讓她想起了她祖父母的村子。這個地區曾經遭受過地震,茲拉特是一個幸存的地方,然而她祖父母的村莊卻沒有幸存下來。如同這個國家的另外三分之二村莊一樣,他們的村子被一並摧毀,村民們被分配到單調乏味的共有公寓大樓。她母親的父母甚至要面臨不得不摧毀自己家園的屈辱。然而,令人感到寒心的是,羅馬尼亞人幾乎沒有對吉普賽村莊的一去不復返而感到些許的傷感。她回憶起後來拜訪祖父母的樣子,他們住在冷冰冰的公寓樓裏,肮臟、昏暗的房間裏沒有一絲祖先曾有過的暖人心的精神,生活的精髓已經從他們的靈魂中消除了。

從一個店主那裏,她得知附近有三家國家級的孤兒院,天寶神父工作的那家被認為是條件最糟糕的,那是個復合建築,位於城市西部,裏面都是些患晚期疾病的孩子們。

這個獨裁者膽大妄為地禁止了避孕,並且宣布四十五歲以下的婦女必須至少生育五胎,結果造成這個國家的孩子數量過多,父母們根本無法養活他們。在街道上遺棄孩子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艾滋病、肺炎、肝炎和梅毒剝奪了大量兒童的生命。這個事件的直接後果就是孤兒院遍地都是,所有這些孤兒院都比垃圾場好不到哪裏去,照顧那些被遺棄的孩子們的任務落在了陌生人的頭上。

她還了解到天寶是保加利亞人,已經年近八十了,或者更老一些,沒有人知道他的確切年齡,眾所周知,他是一個虔誠的人,他放棄了退休後的舒適生活,來照顧這些很快就會拜見上帝的孩子們。她很想知道,去安慰那些即將死亡的孩子需要怎樣的勇氣,告訴一個十歲的孩子,你很快就會到一個比這裏還要好的地方需要怎樣的殘酷。她一點都不相信這些,她是一個無神論者,而且沒有動搖過。宗教是人們創造出來的,就像上帝本身。不是信仰,而是政治為她指點人生中的迷津。如果能更好地管理人們,不是用萬能的上帝來恐嚇人們,這該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更好的做法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在這個世界裏完全依靠自己。祈禱是為了那些虛弱和懶惰的人準備的。

這不是她需要的東西。

她掃了一眼手表,一點半剛過。

她應該往孤兒院的方向走了。

於是她穿過廣場,米切納到了以後,她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行事。

但是她會想出辦法的。

當米切納的車駛近孤兒院時,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從布加勒斯特到這裏來的部分路面都是高速公路,這是四個車道的公路,維護得非常好,多少有些讓人不敢相信,但是他剛剛駛過的二級公路卻迥然不同,道路兩側凹凸不平,路面像月球表面一樣有很多凹坑,星羅棋布著一些路標,卻非常令人迷惑,有兩次都把他帶錯了路。他穿過只有幾英裏遠的奧特河,橫跨兩座樹木叢生的山脈之間的一個風景宜人的峽谷。當他繼續向北行駛的時候,地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耕田到丘陵地帶,再到山脈,一路上,他看到從工廠裏冒出的黑煙像蛇一樣裊裊升上天空。

他是從茲拉特的一個肉店老板那裏了解到天寶神父的情況的,他把神父所在的位置也告訴了他。孤兒院是一座紅磚二層樓,褐色陶磚屋頂上的凹坑和瘢痕見證了可怕的硫磺存在的跡象,也就是這個東西讓讓米切納的喉嚨感到頗為不適。窗戶上面是鐵欄杆,大多數的窗戶框都是用膠帶纏著的,許多窗戶都經過了粉刷,他不知道這樣做是防止人們往裏張望還是向外觀看。

他把車開進四周都是高墻的復合式建築裏,然後把車停下。

堅硬的地面上長滿了雜草,在一邊擺放著一個上了銹的滑梯和秋千,一股黑色的水流和泥漿從遠處的墻邊潺潺流出,這也許就是那種汙濁氣味的源泉,他剛一下車,這種氣味就鉆進了他的鼻孔,對他表示歡迎。從建築物前面的門口,走來一個穿著齊踝褐色長裙的修女。

“你好,修女,我是科林·米切納神父,我要找天寶神父。”他說的是英語,希望她能夠聽懂他的話,並且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這個老女人用手搭起涼棚,輕輕鞠了一躬,算是問候了,“歡迎你,神父,我沒有看出來你是一個神父。”

“我正在度假,決定把法衣放在家裏。”

“你是天寶神父的朋友嗎?”她的英語非常好,而且沒有一點口音,很地道。

“不算是,告訴他我是一個同事。”

“他在裏面,請跟我來。”她猶豫了一會兒說,“神父,你以前來過這樣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