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沒來過,修女。”

“請對孩子們耐心一些。”

他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跟著她走上了五段搖搖欲墜的台階。裏面的味道聞起來很可怕,是那種由尿、排泄物和疏於照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盡量淺呼吸,來抵制正在升騰的惡心感覺,他想用手遮擋鼻子,但是覺得這種做法很不雅,於是就作罷了。在他的腳底下,玻璃碎片發出了嘎嘎的響聲,他注意到油漆從墻上脫落下來,就像被太陽灼傷的人的皮膚。

孩子們從房間裏蜂擁而出,大約有三十個人,都是男孩兒,年齡從蹣跚學步的孩子到十幾歲的少年不等,他們一下子圍在他的身邊,個個剃著光頭,是為了抵抗虱子的侵襲,修女解釋說。一些孩子走路跛腳,一些孩子好像缺乏肌肉的控制力。一個懶洋洋的眼神會讓很多人感到痛苦,一聲話語會令很多人哽咽說不出話來。他們用龜裂的雙手摸索著他,試圖得到他的關注。他們的聲音裏有一種刺耳的感覺,說著不同地方的方言,最普遍的還是俄語和羅馬尼亞語。有幾個孩子還問他是誰,為什麽到這個地方來。他在城市裏已經了解清楚了,這些孩子中大多數都是晚期疾病的患者,要不就是嚴重的殘疾。男孩們穿的衣服更讓這個場面具有超現實的色彩,他們有的穿著超大的褲子,有的光著腿什麽也沒穿,他們的衣服就是隨便撿到的能夠裹住他們瘦弱身體的任何東西。他們看上去除了眼睛和骨頭什麽也沒有了,幾乎沒有哪個孩子還有牙齒,胳膊上、腿上和臉上到處都是裸露的傷口。他在這裏盡量地小心。昨天晚上他讀到過艾滋病在這些遭到遺棄的羅馬尼亞孩子中間是如何蔓延的。

他想告訴他們,上帝一定會眷顧他們的,他們所遭受的痛苦也是具有意義的。但是還沒等他開口,一個穿著黑色牧師服,但卻沒戴白色羅馬領的高個子男人來到走廊上。一個小男孩孤注一擲地抱住他的脖子,這個老人的頭發剪得很短,都能看到頭皮,他臉上的神情,他的舉止還有他走路的姿勢都表明這是一位紳士。他戴著一副鉻合金鑲邊的眼鏡,鏡片的形狀就像滾圓的茶托,金字塔形狀濃密的白眉毛下是一雙褐色的眼睛。他是個非常瘦削的人,但是胳膊卻很結實,能看到上面的肌肉。

“你是天寶神父?”他用英語問道。

“我聽到你說你是我的同事。”他的英語夾帶著東歐的口音。

“我是科林·米切納神父。”

老神父把懷裏的孩子放下來,“杜米特魯做治療的時間到了,告訴我為什麽必須耽擱這件事情而同你講話?”

他不知道這個老人聲音裏的敵意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的教皇需要你的幫助。”

天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最終認識到我們這裏的狀況了嗎?”

他想單獨說話,不希望周圍有人,尤其是這個修女,孩子們還在拉他的衣服,“我們需要私底下談談。”

天寶神父直視著他,在心裏對他進行著評判,但是臉上卻沒有透露任何表情。他對這個老人良好的身體狀況感到震驚,希望他自己到八十歲的時候,如果能夠有他一半的健康身體就好了。

“帶上孩子,修女,保證杜米特魯得到治療。”

修女把孩子從地上抱在懷裏,然後領著那些孩子走向樓下的大廳。天寶神父用羅馬西亞語對他們進行指示,米切納只能聽懂其中的一部分,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個男孩接受的是什麽樣的治療?”

“我們只是給他的雙腿做做按摩,盡量讓他能夠自己走路,也許這樣做是徒勞的,但是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沒有醫生嗎?”

“如果能填飽這些孩子的肚子,我們就心滿意足了,醫療援助是我們聽都沒有聽到的事情。”

“你們為什麽這樣做?”

“牧師問這樣的問題真有些奇怪了,這些孩子需要我們。”

他剛剛看到的那些可怕的場面到現在還縈繞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國家都是這種情況嗎?”

“實際上,這裏的條件還是比較不錯的,我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讓這些孩子能夠生存下去,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們做得還遠遠不夠。”

“沒有錢嗎?”

天寶搖了搖頭,“我們只靠那些救濟機構丟給我們的東西,政府做的事情屈指可數,教會幾乎沒有做過什麽。”

“你是主動到這裏來的嗎?”

老人點了點頭,“在革命後,我讀到了關於孤兒院的事情,隨後就做出決定,這裏是我應該來的地方,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從那以後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裏。”

牧師的聲音仍然顯得有些苛刻,所以他想要知道一件事,“為什麽你對我那麽有敵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