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崇拜者(第6/7頁)

原來這個高濱曾經是岸尾常三的跟班。

當時將校身邊通常都會有幾個幫忙料理雜務的士兵,岸尾便指名要同鄉高濱跟著他。戰爭一結束,岸尾因為有戰犯嫌疑而隱姓埋名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他還有妻兒要養活,就在暗地裏做起了走私生意。岸尾一方面要偷偷和老婆孩子聯系,一方面忙於黑市生意,便把高濱帶在了身邊。岸尾被殺的時候,高濱和他一起在神戶。

聽完老住持的話,中垣前往村裏的小學去見高濱。

在那裏,他又發現了一個崇拜者。

盡管岸尾常三去世已有二十幾年,但高濱至今仍對他敬畏有加。

“大尉一定是被美軍殺害的。錯不了的,那些家夥一直追著大尉不放。”高濱說道。

高濱稱岸尾“大尉”,可能是後來又晉升了吧。

據高濱推測,岸尾大尉是重要人物,所以一直被美軍跟蹤,最終慘遭殺害。不,與其說是推測,不如說他確信如此。

客觀地說,高濱的“確信”其實很可笑。假如是戰犯嫌疑人,美軍自然會將其抓獲,並送去審判,犯不著殺人。

不過中垣並不打算和高濱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他只想知道岸尾被殺時的情況。

“那天夜裏,大尉獨自一人出門去了。”高濱望著勤雜工室的天花板說道,“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辦。至於具體是什麽事,我不太清楚。大尉習慣什麽事都藏在心裏……當時我們住在神戶中山手的一間破舊的木板房裏。大尉整晚都沒有回去。”

“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嗎?”

“偶爾有過……不過他事先都會交代。我提心吊膽地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警察就找上門來,問我是否認識一個名叫山田實的人……當時大尉為了躲避美軍的追捕,用了‘山田實’這麽個假名字……我當時還不能暴露他的住處,但我確實很擔心他,就回答說只是見過幾面。警察聽了,就讓我去確認一下屍體……當時我嚇了一跳。”

高濱的小眼睛不停地眨動著,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幾年前那恐怖的一幕。

“您去看過屍體?”

高濱緊緊閉上雙眼,一臉悲痛地點了點頭。

據說岸尾常三的屍體橫倒在海岸大道的郵船大樓背後的廢墟裏。警方從屍體的衣兜裏發現了一張畫著中山手小木板屋的簡略圖。大概他是為了搬運走私物資,打算把那張圖紙交給對方。木板屋的位置上有個箭頭,旁邊寫著“山田實”三個字。警方無法確定死者是否就是山田實,所以只好按圖索驥找到木板屋。

屍體是在一大清早被發現的,但法醫推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在頭天夜裏十一點前後,死亡原因是被兩發子彈射中心臟。

“警察看了那兩發子彈後說,那種子彈不是日本的手槍發射出來的……所以,大尉一定是被那些該死的美國佬殺害的。那時我陪他一起去就好了。”說著說著,高濱的眼眶就濕了。

高濱中等身高,不胖不瘦。他皮膚黝黑,額頭和臉頰上都是皺紋,加上眼睛眨個不停,看起來比實際要矮小一些。

在那深陷的眼窩裏,有兩顆仿佛用筆尖點畫出來的小眼睛。光是看他這雙眼睛,便可知道這個人謹小慎微和笨拙愚忠的個性。

恐怕岸尾會選擇高濱做自己的跟班,不只是基於老鄉情誼,更重要的是他早已看穿了這個男人會像一條狗似的,對主人忠心耿耿吧。

“我聽說,當時也是你幫助岸尾先生聯系他太太的?”中垣問道。

“嗯,是的。我經常會到東京去給夫人送生活費……不曉得大尉夫人現在怎麽樣了……大尉過世後的第二年,我曾到東京去探望,但夫人已經不住在原來那地方了。”

“生活費很大筆吧?”

“啊?”

高濱有點慌亂地窺探了中垣一眼。他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回答中垣的問題。

“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有什麽好隱瞞的?再說岸尾先生也已經過世了。”中垣安慰似地說道。

“您為什麽要打聽大尉的事?”高濱像受了驚的小動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問道。

“其實我想問的是昭和十五年(1940年)發生在神戶的馬歇爾事件。岸尾先生不是負責調查那起間諜案嗎?所以我想問問您是否也了解當時的情況。”

“嗯,大尉那時確實曾到神戶出過差。至於什麽馬歇爾事件,我就不清楚了。他當時又沒帶我去……”

跟班的任務就是盡心盡力地照顧好主人的飲食起居。至於主人的工作,他是無從介入的。這就是最忠實的奴仆。

中垣覺得,從高濱口中大概也打聽不出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