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康涅狄格州,2000年1月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被銬上手銬。

扣住我的人一把把我拉起來推回屋裏。走過碎了一地的水晶吊燈,還有一攤血,和公牛殘缺不全的屍體。

“見鬼了!”那人說,“居然這樣!”

他的搭档就站在前廳裏面,從樓梯上下來,手上還握著槍。現在槍口對著我的胸口。

“把槍放下。”抓著我的人說。

拿槍的人沒動,眼睛盯著我,好像被下咒了一樣,臉上依舊掛著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隆恩,把槍放下!”

這下總算讓他回神,眼睛重新聚焦,終於放下武器。

隆恩搖搖頭。

“來吧!”抓我的人說。他接著拖著我來到廚房,讓我坐在餐台旁邊的高腳凳上,他拿起電話撥號。從我坐的地方,看到隆恩還站在前廳裏面,低頭瞪著地板,看著他創造出來的屠宰場。

電話是撥給警察的,報了地址,還說現場很血腥。不過有一個嫌犯還活著。聽著他講電話,我覺得手腕上的手銬越來越重、越來越冰冷。

電話掛上,那人說:“隆恩,警察來了!”

接著他走過來,兩手抹抹臉,接著靠在餐台旁的水槽邊。有這麽一秒,我還以為他會吐出來,不過他又站直身體打量我。

“見鬼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說,“到底殺了幾個人?四個?”

那人走到冰箱前面打開,拿出一瓶可樂開了,一口氣喝掉半瓶。

“隆恩!你在幹嗎?還好嗎?”

過了幾秒,才聽到隆恩不知說了什麽,不過聽起來他似乎越走越遠。

“幹嗎不進廚房來?你在哪裏?”

接著隆恩的話才比較清楚,好像是:“嫌犯有武裝,我看到有槍;嫌犯有武裝,我看到有槍;嫌犯有武裝,我看到有槍……”一遍遍不斷重復。

“真是該死!”那人走過來放下可樂,就在我面前,接著走到後面解開一邊手銬。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最後他把手銬的另一邊固定在水龍頭上,就在把手下緣。

“小子,乖乖待著,我馬上回來。”

接著他離開廚房,去打探隆恩的狀況。留我一人在廚房,只有我和手銬。

我仔細打量手銬,記起自己以前想過的事:上次被銬住的時候……這種鎖太容易了,就是鋸齒咬住齒輪,而齒輪又是唯一固定的……

我聽到那人大聲喊他的同伴。不知道我有多少時間。

看到餐台另一端有一把剪刀,要是我伸長手臂,能夠到嗎?我站起來試。

手銬咬進我的左手腕,但是再伸長一點,就能碰到剪刀的一邊把手了。我把剪刀拉過來放到面前,接著抓住可樂罐子,傳到被銬住的手。拿起剪刀,用力刺向脆弱的鋁罐。

我開始切割,可樂灑得到處都是,但是我一點也不在乎。最後割下一小片,大概兩寸長、四分之一寸寬。放下罐子,我開始把鋁片插進手銬的齒輪裏面。

要是能把這個插進去擋住鋸齒,那麽齒輪就松開了,整個手銬也會滑開。

但是鋁片太過脆弱,費了好久還是插不進去,該死!我都聽到警笛的聲音了,警察隨時會到。

放松,專心,不要急。慢慢滑進去,到齒輪前面就好,就是這樣,再來一點!再來!再推一下……

手銬打開了。

我看到那人回到廚房來,也見到他臉上驚訝的表情——他看到我推開高腳凳,往後門沖。我推開門,沖進冰冷的夜晚,沒命地往樹林裏跑去。後面那人還在大吼。

我看到最後一個死人的屍體,這樣就是四個人了。傑克背躺在花園邊緣,了無生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用力一跳,跨過他的屍體。後面的聲音還在叫我站住,我跑進樹叢裏,臉都被樹枝刮傷了。我盡全力跑,跑到全身發痛,跑到不能呼吸,一直跑到我確定只剩自己一個人,沒有回頭看。



我繼續在樹林裏走,走到天亮。一路上腳步很快,不時回頭。中途碰上一條小溪,我停下來把手和臉上的血跡洗掉。水好冷,冷到我的臉發痛。外套上還沾著大嘴的血,不管怎麽洗都洗不掉。我幹脆脫了外套,就算冷又怎樣?我已經在樹林裏走了這麽久。

只要聽到警笛的聲音,我就馬上躲到樹幹後面。我覺得應該有一組人馬會出來追我,穿過茂密的樹林,說不定還有一整群咆哮的獵犬在前面帶路。

最後終於來到一個火車站,站前還停著幾輛計程車。司機聚在一起抽煙,我繞了一下,從鐵軌那一頭走進車站。現在沒有火車,我還希望能碰上一班回紐約去。

試試候車室的門,門鎖上了,上面說開放時間只到九點。要是沒有票,應該直接上車買。我擡頭看鐘,發現快十點了,不知道下一班車是幾點。一陣冷風吹來,讓我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