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洛杉磯、亞利桑那,2000年7、8、9月(第2/3頁)

“他不把你當人看耶!”甘諾說的是底特律老大。好像他看得到我腦裏想什麽——我像是主人不愛卻沒地方去的狗,只要主人一叫,又得聽話。

“說不定就這麽一次,應該反咬主人一口才對。”



到了月底,綠色呼叫器又響了。我走到同一個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心想應該是上回那群該死的小醜又要耍我,讓我一路騎到亞利桑那州,卻什麽都沒有。

結果不是。

“麥可,我是班克斯。是你嗎?”

見鬼了!

“我知道你不說話,抱歉,上次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事,不過現在知道了。你仔細聽我說。”

我當時人在聖塔莫妮卡大道上,時間是夏天夜晚,旁邊不停有車開過。

“以前打這個電話的人……他們洗手不幹了,其他人遲早也是這樣。你聽到了嗎?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擺脫這種日子,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我知道你一定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可是你有。”

從海邊飄來有點汙濁的空氣,還有車子呼嘯的聲音,我的心臟在胸膛裏猛烈跳動。

“麥可,你伯父很擔心你,就是利托。我跟他談過了,他希望你回家去。”

我把額頭靠在玻璃上。

“麥可,我現在人在加州,我知道你也在這裏。我給你我的地址。”

就在那一刻,我掛上電話,走回家裏。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九月來臨,但是天氣還是一樣熱。有一天,炎熱的下午,沒什麽事好做。甘諾在刺青店,露西在我家看我畫畫。她看起來有點煩躁,應該又跟甘諾吵架了。只要她不高興,就喜歡跑來找我。因為我不會多嘴問東問西,也不會自作聰明給意見。露西看我畫了一會兒,問我有沒有畫好的作品讓她看看。

我不想讓她看我每天畫的艾米莉亞,不過其他的東西還很多,還有她和其他幾個人的畫。露西一張接著一張打量,看得很仔細。

“你是怎麽辦到的?”露西說,“全部都畫得很好。你看這個。”

露西拿出一張甘諾的素描,是他練完肌肉以後的樣子。上面畫的肌理紋路都很明顯,還有汗水淋漓的樣子,站在大太陽下。他嘴上的疤痕也沒漏掉,還有脖子上的蜘蛛網刺青。我得說那是我相當得意的速寫作品。

“這是我看過最棒的畫。”露西說,“我是說,這簡直比照片還棒。就是他嘛!你怎麽這麽厲害?”

我沒有答案。露西繼續看畫,最後又看了幾張才罷手,之後挑出一張艾米莉亞的畫像。我甚至不曉得那張畫混在裏面。

真想一把搶過來,不過下一秒,我就明白這樣也沒什麽意義。那不過是畫紙上的幾筆罷了,畫的是某個我再也見不到的人,一個已經失去的人。

露西看了好久。

“就是她對吧?”露西說,“你愛的女人。”

我點點頭。

“很難受對吧?這麽想要一個人。”

露西打量我。她的頭發還是一樣亂,一邊眼皮垂得比另一邊低。

“記得那幅獅子的畫嗎?朱利安掛起來的那一幅。”

我記得。那大概是她最好的作品。那不是其他人畫的那種可愛版,也不是雄赳赳的大雄獅,看起來像是半饑餓狀態、很狼狽的獅子,一頭可能把你拆解入腹的獅子。

“我戒毒以後……我是說,現在是不吸了,可是我知道有一天癮頭還是會回來。朱利安老是以為我只花一天就戒毒了,然後就跟甘諾和他們倆一起過日子,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他不曉得這有多困難,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好像癮頭永遠都在,只是在等我回去。”

露西放下手上的畫紙。

“看過獅子交配沒有?”

我慢慢搖頭。

“很殘暴、很危險,不過我想一定很爽,可是也可能沒命。”

她說話的時候,我盯著她的嘴。

“想想看,要是有頭獅子這麽愛你、這麽想要你,那就是我想說的感覺,那就是我的感覺。”

露西對我伸手,手按在我的喉頭。

“你心裏想什麽呢?要不要跟我說話?”

我咽了一下口水,感覺她冷冷的手在我脖子上移動,我閉上眼睛。

“讓我看看你說話啊!”

我辦不到。連對象是艾米莉亞都沒辦法了,我就是做不到,況且現在面對的是露西。

我推開她的手站起來,她馬上來到我後面,站得很近,近到呼吸吹在我的脖子上。

“她叫什麽名字?”露西輕聲說,“告訴我她叫什麽名字。”

我一轉身,她就親我。露西跟艾米莉亞完全不一樣,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生物。露西其實跟我很像,都是殘缺不全的人。不過她自己送上門來,兩手抱著我,我還感覺到她的心跳。露西把衣服脫了……她看起來光溜溜的,比艾米莉亞還赤裸——脆弱、蒼白。我看到甘諾為她刺的刺青——左邊肩胛骨上一個中文字、右邊腳踝一朵玫瑰,甚至還有甘諾的名字,字體不大,小小的幾乎看不清楚,就刺在她屁股上面一點點。甘諾簡直是在劃地盤宣示主權,但是露西當下卻跟我在一起,在後院裏。已經傍晚了,我其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感覺有好有壞,好像結束得太快了。然後我們躺在一起,結果突然聽到床下傳來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