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4/5頁)

從麥克費格斯先生平靜的話音中可以感覺到少許歇斯底裏的前兆,這對於任何一個與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相處數周的人來說,只怕都在所難免。

“我早就說了,”他說,“這不是肌肉的問題!”

“不是嗎,孩子?”

“才不是!我在教你打高爾夫球的時候就反復強調,這和肌肉強壯與否無關。”

“我打高爾夫又怎麽了?”H.M.垂不手臂質問道,“我天生就是最有前途的高爾夫選手,”他對旁聽且連連點頭的士兵們說,“所有揮杆開球的高爾夫選手中,我才是與生俱來的希望之星!”

“喔,”麥克費格斯先生板著臉,“就算你的推杆很出色好了,但現在討論的不是高爾夫,而是那個沙袋。”

“你以為你能比我捶得更有力?”

“嗯。”

“要不要來打賭?”

麥克費格斯先生斟酌著。

“六便士怎麽樣?”他提議。

“這可是打賭,”H.M.漲紫了臉,“去他娘的,你這魯莽的賭法估計得把整個麥克費格斯家族送進貧民收容所。”他忽然來了靈感,“喂!等等!我有主意了!來個大冒險賭局如何?”

“大冒險?”

“沒錯。誰輸了就得去踹警察的屁股一腳。或者拿上一卷手紙站在某家大電影院門口,給每個進場的觀眾派發一張。”

不遠處的馬斯特司探長擠出一聲怒吼,嚇得貝莉爾·韋斯與丹尼斯·福斯特呆立當場。但那兩名美國士兵還敬畏有加地聽得入神,想必他們在英國還從未有幸領教過如此動感十足的對決。

“夥計,”其中一名士兵突然一拍大腿叫道,“這老家夥知道他在說什麽嗎?上啊,快動手啊!使出吃奶的力氣,我可是在你身上下注了的。”

那名皇家海軍副官把雪茄從嘴裏取出來。

“呼!”他大大咧咧地用雪茄指著麥克費格斯先生,“蘇格蘭人的力氣可比英格蘭人大兩倍,你真敢賭他贏?”

“我不敢賭?”那士兵瞪了回去,“夥計,噢,夥計,我有什麽不敢賭的?”

沖動之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

“五英鎊,”他宣布,“五英鎊賭那老家夥贏,這五英鎊就賭他能把活神仙都捶得三魂出竅。”

“謝了,孩子,”H.M.謙虛地咳嗽一聲。

那海軍副官也欣然摸出一張鈔票,同樣押上五英鎊。現場的氣氛壓抑又沉悶,他就像馬爾雷的鬼魂糾纏吝嗇鬼斯克魯奇一樣③,把鈔票在對方鼻子底下展開。

“賭就賭,”他說。

現在也搞不清麥克費格斯先生究竟是被同胞的狂熱勁頭所感染,抑或是純粹出於自尊心作祟,總之他肯定是理智全失了,二話沒說就往投幣口塞進一便士。或許受到班諾克本大捷④的精神激勵,只見他蒼白的兩眼突然噴薄出熾熱的烈焰:

“站遠點!”麥克費格斯先生渾身殺氣騰騰,“蘇格蘭萬歲!”

然後他的拳頭狠狠擊中沙袋。

這一擊傾盡全力,來勢迅猛,沙袋驟然飛開,又搖晃著彈回來,計數器的指針掃過盤面,跳到了距最大值不到四分之一英寸的位置上。

沙袋兀自晃個不停,眾人驚愕之余都悉數吼然。

“你能辦到嗎?”麥克費格斯先生挑釁道。

“天哪,湯姆,”第二名士兵憂心忡忡,“看起來不太妙啊,這小個子可真有一手,咱們的鈔票想來是打水漂了。”

“別怕,孩子,”H.M.雄心勃勃地攤開手,“我可是久經沙場了。”他自信滿滿地拍拍胸脯。

然後H.M.將帽子遞給第二名士兵,往投幣口放進一便士,提提褲子,緩緩將右拳舉到空中又緩緩放下,順便用舌頭舔舔手指。隨即,只見他拉開架勢,兇神惡煞般一瞪眼,像《聖經》中的大力士參孫猛擊迦特之門⑤那樣沖向了沙袋。

說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嘛……

後來H.M.列舉了一大堆原因說那不是他的錯。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倒也不假。應當承認,當時他怎麽也不可能預見到支撐沙袋的繩子竟然會因為長年使用啪的一聲忽然就斷掉的。

但很不幸的是,偏偏這事就發生了。

那沉重的沙袋嗖地飛過房間,就好比火箭升空時掀起的台風中的小石塊一樣狂舞,不偏不倚正中遊樂場經理的面門,一擊之下他如同一只陀螺瘋狂旋轉起來,眼珠子也滴溜溜轉個不停。緊接著沙袋又撞上了那個微醺的澳洲人,而他那時恰好舉起手中的來復槍。

“是誰幹的!”這位澳大利亞陸軍下士喊道。

他放下來復槍,輕松拎起沙袋,從靶台那裏轉過身來,一揚手,像送出一記低平射門的橄欖球選手那樣將沙袋又踢了回來,這沉甸甸的東西呼嘯著再次穿過房間,恰恰正中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