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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偉大的嘗試。”

聽我這麽說,他高興地點點頭:“沒錯。”

我再次摸摸腦袋——那兒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的結晶,不,我能意識到這一點,本身就是奇跡的結晶。

“我想,你昨晚已經看了保存庫中兩個玻璃箱裏面的東西,那裏面應該分別保存著兩個腦的切片。”

“泡在類似培養液的液體裏。”

“那是特殊保存液。一是捐贈者的腦,取走了移植需要的部分,另一個是你損壞的腦片,兩個都作為標本保存著。”

我又覺得不舒服了,但還不至於想嘔吐。

“以上是有關你手術的內容。有什麽問題?”

我抱著胳膊,看著他的腳。我聽懂了,卻無論如何不能真實感覺到剛才說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剛才說就像是更換機械零件,真能這麽想嗎?“就算想提問……也無從問起。”我搖搖頭。

“如果被槍擊中的是心臟,移植了別人的心臟,你大概會很容易接受事實。剛才也說過了,根本不必把腦視為特殊的器官。”

“那個捐贈者……我想知道為我提供腦的那個人的情況。”

博士聞言皺起眉頭,鼓起臉頰。

“不行嗎?”

“這基本上是秘密。我們也沒跟捐贈者家屬說起腦移植給了誰。話雖這麽說,可只要查一下當天被送到醫院的病人,就很容易弄清。你真的很想知道?”

“它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想知道。”

他摸著下吧,遲疑片刻,用手輕輕敲敲桌子,然後說:“好吧,但禁止外傳。”

“明白。”

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最下面的抽屜,從塞得滿滿的文件夾中抽出一本,嗶啦啦地翻開,遞給我。

文件最上面寫著名字:關谷時雄。二十二歲,學生,雙親健在。

“遭遇交通事故,被夾在汽車和建築物之間,剛送到醫院就死了。我們與他親屬聯系,發現他做過器官捐獻登記,就是表明死後願意提供臟器或身體的某些部分供移植使用,便調查了你倆的腦配型。”

我嘆了口氣。想到無數的幸運成就了現在的自己,不知不覺中全身充滿力量。“我想去他的墓前祭拜,去謝謝他。”

他搖頭:“這可不行。腦移植潛在的問題大如山,其中之—就是‘個人’是什麽。這個問題解決之前——大概本世紀內是解決不了了——不該去追問腦原來的主人。”

“‘個人’是什麽呢?”

“有一天你會明白。”他說,“看看報上的報道就知道,現在連你的姓名也沒公開,這是和媒體的約定,直到人們能正確理解腦移植。”

“有什麽被誤解的嗎?”

“誤解……是不是該叫誤解呢……”他避開我的眼睛,欲言又止,“如果完全是誤解的話,並沒問題。假設人有靈魂……”

“靈魂?有死後的世界?”

我稍梢放松臉頰,相反,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不可輕視。世上相信靈魂存在的大有人在,說它支配著肉體。但這麽想的人並不強烈反對腦移植,因為他們相信腦也在靈瑰支配之下。”

“肉體的一部分變成怎樣無所謂嗎?”

“沒錯。其實,所謂靈魂不過是錯覺——問題的重要性在這兒。” 他看著我,咳了咳,“關於這個就不多說了,你還沒準備好。”

“我聽什麽都不會吃驚的,請說吧。”

“時候到了會說的,現在說只會讓你混亂。總之,希望你能理解的是,要解決的課題很多,至於誰的腦移植到誰的腦袋裏,這問題還沒到挑明的時候。”

他的語氣變得很不友好,這讓我覺得不滿足,但沒有追問。

“我們禁止媒體與你接觸,條件是向他們提供你的恢復狀況等信息。曾經有兩個家夥無視這一約定,想方設法潛入這兒。”

“所以才那麽嚴密封鎖出入口?”

“目的不是緊閉你。”

我點點頭,把腦提供者的相關資料還給他:“對了,報上寫著醫生團隊,還有哪些醫生?”

“還有從其他大學過來支援的,這所大學裏相關的只有我們三人。”

“請代向其他醫生問好,轉達我的謝意。”

“一定。”他的眼皺皺起無數細紋,“還有想問的嗎?”

“最後一個問題,手術最終怎樣?能說是成功的嗎?”

他舒服地靠著椅背,話裏充滿自信:“這一點你自己應該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