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頁)

接著,他又循著原來的路線,折回了班霍夫大道。憑著直覺,他立刻就知道,附近那棟灰白色的石頭建築就是共同社區銀行。銀行的位置就在馬路對面,他剛才才從前面路過。他感覺自己是有意的。此刻,他走向那扇沉甸甸的玻璃大門,伸手去推門中央的板式門把。右邊的門板輕而易舉地被他推開了,裏頭的地面是棕色的大理石。他隱隱約約有點印象,自己曾經站在這個地方,但印象並不像別的事情那麽深刻。他心中浮出一絲不祥,仿佛自己不應該到共同社區銀行來。

不過,此刻他非來不可。

“先生,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嗎?”一個穿著長禮服的男人用法語問他。他衣服上的紅紐扣顯示出他的職務級別。那人之所以用法語招呼他,是因為他的穿著打扮品味不凡。在蘇黎世,就算是初級的銀行人員也懂得察言觀色。

“我有一件很機密的個人案子要跟你們談一談。”J伯恩用英語對他說。他有點驚訝,這些話怎麽講得這麽順口。他為什麽刻意要說英語呢?有兩個理由。第一,他想看看那個銀行職員發現自己犯了錯之後,臉上有什麽表情反應;第二,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他不希望有任何語言理解上的失誤。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職員打量著他身上那件名貴的大衣,略微揚起眉毛,似乎有點驚訝,“麻煩您搭乘左邊那座電梯,在二樓。會有接待人員為您服務。”

他所說的接待人員是個中年男子,頭發剪得短短的,戴著一副黃褐色的邊框眼鏡。他面無表情,嚴厲的眼神中閃著一絲狐疑。“這位先生,聽我的同事說,您有很機密的個人案子要跟我們談,是嗎?”他詢問伯恩,一字不漏地引述伯恩剛才說的話。

“是的。”

“麻煩您簽一下名。”那個職員一邊說,一邊給伯恩拿了一張共同社區銀行的信箋。信箋正中央有兩條欄線。

伯恩明白他要做什麽。根本用不著填寫姓名。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華斯本醫生的話:那個空格本來應該是要簽名的,上面卻只有幾個手寫的數字。不過,既然是手寫的,它也就具備了賬戶持有人簽名的功能。這是銀行標準的操作程序。

伯恩在欄線上填下那一串數字。他盡量放松自己的手,讓自己寫得順手。填好之後,他把信箋還給那位職員。職員打量了一下信箋,站起來,比了個手勢,指指那排窄窄的霧面玻璃門。“先生,麻煩您到那邊第四個房間稍候一下,很快就會有人來為您服務了。”

“第四個房間嗎?”

“左邊過去第四扇門。你進去之後,門會自動上鎖。”

“有必要嗎?”

那個職員瞥了他一眼,似乎有點意外。“先生,這正是您親自提出的要求,”那個職員客氣地回答,口氣很禮貌,但隱約聽得出有點意外,“這是三個零的賬號,本行通常都會請賬戶持有人事先打電話來預約,以便我們特別安排客戶從私人入口進來。”

“這個我知道,”伯恩撒謊的時候,那種從容不迫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只不過我時間太趕了。”

“好的,先生,這個我會轉告驗證部門。”

“驗證什麽?”聽到這句話,伯恩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先生,我們必須驗證您的簽名,”那個人推了推眼鏡,借由這個動作,讓人並沒有察覺出他悄悄往書桌挪近了一步,伸手摸向桌面操控板上的按鍵,“先生,麻煩您到房間裏稍候一下好嗎?”他露出銳利的眼神,口氣不像在征求伯恩的同意,而是命令。

“當然好。不過,麻煩你請他們快一點,好嗎?”說著,伯恩朝第四個房間走過去,打開門,然後走進去。門在他背後自動關上了,他聽見門喀嚓一聲自動上了鎖。J伯恩打量著門上的霧面玻璃,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玻璃內層植入了細細的電線,形成一片線路網。可想而知,要是把玻璃打破,整間銀行一定警鈴大作。此刻,他仿佛被關進了一間牢房裏,等候傳喚。

那個房間很小,四面墻壁都裝著鑲板,裝潢也挺有格調,有張小沙發,兩邊各擺了一張古董茶幾,沙發對面並排著兩張扶手皮椅。正門對面的墻壁有另外一扇門,造型和正門截然不同,看了令人驚心。那是一扇灰撲撲的鐵門。茶幾上擺著當天的報紙和當期的雜志,有三種語言版本。伯恩坐下來,拿起一份巴黎版的《國際先驅論壇報》,漫不經心地看著,心不在焉。隨時都會有人進來找他,他滿腦子都在盤算待會兒要怎麽應付。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從前是怎麽做的,只能靠直覺反應了。

後來,那扇鐵門終於打開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走了進來。那個人長得很像只老鷹,一頭鐵灰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的神情看起來很像古羅馬時代的行政長官,當同階級的貴族需要動用他的權力時,他就迫不及待地任憑差遣。他攤開手,他的英語字正腔圓,優雅悅耳,雖然還是有點瑞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