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們在那一區繞了一圈,轉到法爾肯大道,然後向右轉,朝著利馬德河岸和“格羅斯大教堂”Grossmüster,始建於加羅林王朝時期,以其獨特的雙塔樓成為蘇黎世的城市象征。的方向開過去。洛文大道在蘇黎世的西區,跨越利馬德河。要去洛文大道,最快的路線就是過明斯特爾橋,走努施勒大道。這兩條大道是交叉的。剛才他們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有一對夫婦正要進去,這條路線是那對夫婦告訴他們的。

一路上,瑪莉·聖雅各始終悶不吭聲,緊抓著方向盤,那副模樣,就像不久之前還在鐘樓大飯店,在逃避追殺的混亂過程中,始終緊緊抓住她的皮包,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陷入瘋狂。傑森瞄了她一眼,心裏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有個人被殺了,這件事成為各大報的頭條新聞。

有人付錢叫傑森·伯恩去殺人。各國警方把錢交給國際刑警組織,集資懸賞,引誘知道內情的人密報,提供線索,布下天羅地網逮捕他。這意味著,那些被他殺掉的人……

老兄,現在有多少人在找你?那些人是什麽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些人什麽都幹得出來——殘殺老弱婦孺,他們根本不當一回事!

他們不是警察,他們是另外一群人。

格羅斯大教堂的雙子鐘樓高高地矗立在夜空中,在泛光燈的照耀下,陰影幢幢,飄散著一股詭異神秘的氣息。傑森凝視著那座古老的建築,感覺似曾相識,卻又全然陌生。他曾經看過那兩座鐘樓,然而,此刻他卻又覺得這是他第一次見到。

我知道的只有夏納克……那個信封是由他經手轉交給我的……洛文大道。三十七號。這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是這樣嗎?他清楚嗎?

他們越過那座橋之後,匯入新城區的車流裏。路上車水馬龍,無論到了哪一個路口,人車都互不相讓。紅綠燈很不規律變換著,忽長忽短,有時久得讓人等得不耐煩。傑森努力集中精神,放開自己的想像,並不刻意思索……但隨時準備捕捉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任何東西。事實的真相正逐漸在他腦海中拼湊成形,一個又一個謎團逐一解開,一次比一次更驚心動魄。他對自己完全沒把握——或者說,自己的腦袋——是否能吸收這麽多東西。

“喂!小姐,你的大燈為什麽沒開?還有你的方向燈,方向打錯了!”

傑森擡起頭一看,胃裏突然一陣悶痛。一輛警車停在他們旁邊,那個警察降下車窗,朝他們大喊。那一刹那,傑森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而且火冒三丈。這位聖雅各小姐在後視鏡裏看到了警車,於是就把大燈關掉,手慢慢往下移到了方向燈切換杆,輕拍一下,把方向燈切到了左邊。前面的路口標示得很清楚,那是一條單行道,箭頭指向右邊,表示汽車只能右轉,然而,他們的方向燈卻示意左轉!在警車面前公然左轉,他們可能涉及好幾條罪名:未開大燈,甚至意圖沖撞。他們會被警察攔下來,這時候,這個女郎就會大喊救命了。

傑森立刻把大燈打開,彎身湊到女郎前面,一只手切掉方向燈,另一只手掐住她的手臂,正好掐在先前掐她的位置上。

“聖雅各博士,我會殺了你。”他冷冷地說,然後隔著車窗朝那個警察大喊,“抱歉!我們搞糊塗了!我們是觀光客!我們要去下一個路口!”

警察和瑪莉·聖雅各中間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警察看著瑪莉的臉,發現她沒什麽反應,顯然有點困惑。

這時候,前面路口的綠燈亮了。“慢慢往前開,別幹傻事。”他一邊說,一邊隔著車窗朝那個警察揮手大喊,“真抱歉!”那個警察聳聳肩,轉過頭去,看著他的夥伴,繼續聊天。

“我有點糊塗了,”女郎說話的時候,聲音顫抖著,“車子太多了……噢!我的天,我的手斷了!……你這個禽獸。”

傑森放開她的手臂。她的反應令他很不安。她居然是憤怒。她應該會害怕才對。“你並不指望我會相信你,對不對?”

“不指望你相信我的手斷了嗎?”

“不指望我相信你是糊塗了。”

“你剛才說我們很快就要左轉了,我想的就是這個而已。”

“下次你最好看清楚車子該往哪個方向開。”說著,他身體往後仰,坐回自己的座位,但眼睛還是盯著她的臉。

“你真是個冷血動物。”她低聲嘀咕了一句,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又睜開,流露出恐懼的神色。那種恐懼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們已經來到洛文大道。這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兩邊的建築交織著傳統與現代兩種風格,鋼筋水泥玻璃門窗的現代化公寓大樓,中間夾雜著低矮的、紅磚巨木搭成的房屋,仿佛那些公寓大樓象征著冷漠無表情的現代功利主義,而那些十九世紀的平房毅然與現代化的洪流相抗衡,至今屹立不搖。傑森逐一看著門牌號碼。數字從八十幾號開始遞減,每過一個路口,明顯老房子越來越多,公寓大樓越來越少,到最後,走在大道上,仿佛回到了十九世紀。這裏有一排三層樓的平房,外觀看起來幹凈整齊,木質的屋頂和窗框,門口吊著老式的防風燈,昏黃的燈火映照著嵌壁式大門,門前有石階步道,兩邊圍著鐵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