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第5/7頁)

他離開了市區,等到進入維吉尼亞州的鄉間時,一天之中最明亮的陽光已經消退了。厚厚的雲團遮住太陽,陣陣強風吹過維吉尼亞州青蔥翠綠的山坡地。他踩下油門,車子加速前進,大引擎發出低沉的震顫聲。

開上公路某個有坡度的彎道,伯恩突然想到自己已經超過一個月沒看到莫瑞·潘諾夫了。莫瑞是局裏的心理醫師,康克林推薦他來治療韋伯分裂的心理,並希望能永久壓抑伯恩的性格,幫助韋伯找回失去的記憶。借由莫瑞提供的方法,韋伯慢慢找回了過去破碎的記憶片段,然而這項工作十分艱巨,而且相當耗費精力,況且韋伯每到期末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因此而中斷療程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他下了公路主線,開上西北方一條兩線道的柏油路。為什麽他現在會突然想到莫瑞?伯恩一直很相信自己的感覺與直覺,莫瑞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一定代表了什麽。他現在想到莫瑞,有什麽含義?對,是有關他的記憶沒錯,但還有其他事?伯恩回想,上次他們見面時,兩人討論的是安靜這件事。莫瑞告訴他安靜對記憶有很大的幫助。總是運轉著的大腦並不喜歡安靜,所以只要你能保持足夠程度的安靜,失去的記憶就有可能出現填補空缺。好吧,伯恩心想,不過我為什麽現在會想到安靜這件事?

直到開進康克林家那長而彎曲的車道上,他才找到了關聯:那名狙擊手使用消音器,目的是不想被發現位置,可是消音器有其缺點。在使用長射程的武器時,消音器會影響子彈擊中目標的準確度。所以狙擊手應該瞄準伯恩的軀幹——因為面積較大,比較容易擊中——可是,對方卻瞄準伯恩的頭部。如果狙擊手想殺掉伯恩的話,他這麽做就不合邏輯,但如果他只是想恫嚇目標,給予警告——那事情就不簡單了。這位不知名的狙擊手很有自信,但不是個愛賣弄的人,因為他完全展現了他的能力。

伯恩經過了破舊的大谷倉,還有其他附屬建築物——公用設施、庫房之類的,接著看到了康克林的住家。那棟房子周圍有高大的松樹,有樺樹叢和青色的西洋杉,這些樹木在此地已將近六十年,比石造的房子還早了十年。這塊地原本屬於一位已經過世的陸軍將領,他從事的幾乎都是秘密任務,而且是些不名譽的活動。因此,這棟房子——應該說是整座莊園——底下充滿了蜂巢般的地道,四處都有入口與出口。伯恩想,康克林應該很喜歡住在這種充滿秘密的地方。

他停車時,不只看見康克林那輛BMW的7系列,旁邊還停著莫瑞·潘諾夫的捷豹。當他走過門口的藍砂巖碎石路時,內心頓時輕松許多。他在世上最好的兩個朋友——就在屋子裏。只要他們聚在一起,一定能解決這個謎團,就跟他們以前解決其他問題一樣。他走上前廊,按下電鈴,裏面沒有回應。他把耳朵貼在擦亮的柚木門上,聽見屋裏有聲音,於是他試著轉動門把,發現門沒鎖。

他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所以在半開的門口站了一會兒,仔細聽著房子裏的動靜。盡管這種地方不太可能有犯罪事件,但人的習慣是不會變的。康克林特別注意安全,所以不管在不在家,一定會鎖上前門。他打開彈簧刀,小心翼翼進了屋子,敵人派來的殺手可能就埋伏在裏面。

門廳連著一座寬闊的木制樓梯,通往一道與門廳同寬的走廊;門廳右側是客廳,左側是視聽室,裏面有個小吧台,還擺了幾張充滿陽剛味的深色皮沙發。另一邊則有個較小的房間,是康克林的書房。

伯恩循聲走到視聽室。大熒幕電視上,一名CNN播報員正站在歐斯克利飯店前面,新聞台在熒幕旁打上一個圖像,顯示這裏是冰島的雷克雅未克。“……這裏的人都知道,反恐高峰會即將於此地舉行。”

視聽室裏沒人,但在擺雞尾酒的小桌上,有兩只復古式酒杯。伯恩拿起其中一只聞了聞,是在雪莉酒桶裏陳化的斯佩賽單一麥芽威士忌。這是康克林最愛的蘇格蘭威士忌,其復雜的酒香讓伯恩有點迷惘,讓他想起在巴黎的某段回憶:當時是秋天,七葉樹的葉片落在香榭麗舍大道上,他在一間辦公室,看著窗外的景色。他試著擺脫這些幻影,但那些影像實在太強烈,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真的身在巴黎。不過他還是回到了現實,提醒自己現在是在維吉尼亞州的馬納薩斯,在亞歷山大·康克林的家中,而且事情不妙。

伯恩試著保持警覺,集中精神,可是由酒香觸動的記憶壓制了他,另外,他很渴望去理解那些影像,填補他記憶的空缺。於是,他讓自己回到巴黎的辦公室。是誰的辦公室?不是康克林的——他在巴黎沒有辦公室。那種味道,表示辦公室裏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他轉過身,在極短的瞬間看見一張有點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