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8

雅克·羅賓內特喜歡和妻子共度晨光,喝著法式牛奶咖啡,讀當天的報紙,然後跟她討論經濟、討論他們的孩子,還有他們朋友的生活。他們從不談論他的工作。

他絕對不在中午前到辦公室。開始上班後,他會先花上約一小時瀏覽文件以及部門間的備忘錄等等,如果需要的話再回個電子郵件。他的電話是由助理幫忙接聽,她會記錄來電,要是有重要訊息再傳達給他。他的助理做得非常好,因為她是他訓練出來的,而她的直覺從沒出過錯。

更棒的是,她是個十分謹慎的人。這表示羅賓內特能告訴她,他每天跟情婦吃午餐的地點——不論是小飯館或情婦在第四區的公寓。這很重要,因為即使以法國人的標準來看,羅賓內特的午餐時間也特別久。他很少在四點前回辦公室,不過一回去幾乎都會待到午夜之後,因為他要跟美國的對口單位交換訊息。名義上,羅賓內特是文化部長,但實際上他是個非常高階的間諜,所有任務都直接向法國總統報告。

然而,今天晚上他卻出去用餐了;由於他下午忙得不可開交,以致得把跟情人的幽會改到夜間。他一直想著一件事。他的美國朋友傳送給他一項國際性制裁行動,在看了文件之後,他整個人涼了一截,因為格殺令的目標是傑森·伯恩。

幾年前,羅賓內特和伯恩在一間溫泉會館認識。當時他在周末預約了一間溫泉會館,地點就在巴黎城外,因為他要跟那時候的情婦碰面。她身材嬌小,食量卻很大;她曾是位芭蕾舞者,而且羅賓內特還記得當時自己有多喜歡她無比柔軟的身體。總之,他跟伯恩在蒸汽室相遇,不久後便開始交談,後來他才驚恐地發現,伯恩到那地方是為了找一個雙面女間諜。最後,伯恩終於找到她,把她給殺了,當時羅賓內特正要接受一項療程——全身敷上綠泥,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正好,那位雙面諜就是裝作芳療師,要刺殺羅賓內特。

一個人還有什麽時候會比躺在芳療台上還脆弱呢?羅賓內特這麽想。他不知該怎麽感謝伯恩,只好請他去吃一頓極為豐盛的晚餐。他們吃了肥鵝肝醬,澆上芥末的小牛腎,蘋果塔,還有三瓶最上等的波爾多紅葡萄酒;在發現了彼此的秘密之後,他們馬上就成了朋友。

羅賓內特就是透過伯恩認識了亞歷山大·康克林,並成為康克林的中間人,協調法國外交部與國際刑警組織之間的合作。

羅賓內特有這麽一位值得相信的好助理,也算是伯恩的福氣,因為他在“喬治的家”餐廳和戴爾芬妮吃千層糕時,接到了助理打來的電話。他很喜歡這間餐廳的食物和位置。這間餐廳的對面就是法國交易所——有如美國的紐約證交所——所以常會有證券經紀人跟商人來這裏用餐,這些人比羅賓內特平常不得不打交道的政客要好多了。

“有找你的電話。”他的助理說。還好,下班之後她會幫他接聽家裏的電話。“他說有要緊的事要找你談。”

羅賓內特對戴爾芬妮笑了笑。他這位情婦很優雅,帶有一股成熟美,長相和與他結縭三十年的妻子完全不同。他們會非常愉快地談論藝術,像是馬約爾充滿情欲的裸體雕像作品多麽讓杜樂麗花園增光,還有他們都認為馬斯內《瑪儂》的歌劇被過分高估了。他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美國男人都會為剛脫離青春期不久的女孩著迷。一想到情婦要是跟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他就覺得很可怕,他根本不可能這麽做。而且,跟這種人一起在小餐館喝咖啡吃千層糕時能談論什麽話題?“他有說是誰嗎?”他問助理。

“有。他叫傑森·伯恩。”

羅賓內特的心跳頓時加快。“接過來。”他馬上說。接著,由於在情婦面前講電話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他向她致歉,然後走出餐廳,站在巴黎夜晚的薄霧中,等待老友開口說話。

“親愛的傑森。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伯恩一聽到雅克·羅賓內特的聲音,精神馬上為之一振。終於找到一個不是想殺他的人了——希望沒聽錯!他正開著另一輛偷來的車,疾駛在首都環城公路上,準備去見戴倫。

“老實說,我不知道。”

“已經好幾年了,你相信嗎?”羅賓內特說,“不過,我也要老實說,我一直透過亞歷山大注意你的消息。”

伯恩一開始還有些不安,但是現在松了口氣。“雅克,你應該知道了亞歷山大的事。”

“沒錯,我的朋友,中情局局長還發動了國際制裁要殺你。可是我一點也不相信這件事。你不可能殺害亞歷山大。知道是誰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