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當日(第5/5頁)

“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面帶微笑地說道,然後吃了一口雞蛋,點了點頭表示頗為美味。

“似乎有點兒寂寞呢。”

她倒是沒有說錯。

四個月後,這位艷羨“大房子”的女人再也交不上按揭款,於是和她的三個孩子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家的房子一直空著,客廳窗戶上仍貼著孩子畫的蝴蝶,魔術變色筆鮮艷的色彩在陽光暴曬之下褪成了棕色。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開車經過這棟房子,望見一個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的男人躲在蝴蝶圖畫後面往外看,他的身影浮在夜色中,像是一尾傷感的觀賞魚。這時他發現了我的目光,隨即一閃身躲進了屋子深處。第二天,我把一個裝滿三明治的牛皮紙袋放在了前門台階上,那一袋三明治在陽光下曬了整整一個星期無人問津,漸漸地腐爛變質,我又把它撿起來扔掉。

眼下的小區一片寧靜——這片樓盤總是靜得令人有些不安。我駕車駛近自己的家,耳邊回蕩著汽車發動機的聲響,一眼看見那只貓待在台階上。卡爾的電話掛斷已經過了二十分鐘,貓卻還在台階上,這一點有幾分奇怪。艾米非常寵愛那只貓,貓咪以前做過去爪手術,艾米從不放它出門,因為布利克這只貓雖然十分討人喜歡,卻實在蠢得要命,即使它那毛茸茸肉滾滾的身上帶著跟蹤設備,艾米卻心知布利克一出門就會從此不見蹤影。那只貓會搖搖擺擺地一頭栽進密西西比河,再一路漂到墨西哥灣,被一頭饑腸轆轆的白真鯊一口吞下肚去。

誰知道那只貓竟然蠢得連前門台階都邁不過:布利克正趴在門廊的邊上,好似一個胖胖墩墩又得意揚揚的哨兵——算得上一個賣力過頭的列兵吧。我把汽車駛入車道,卡爾便走出屋子站在了自家門前的台階上,我感覺到貓和老人都正望著我一步步下了車向屋子走去,沿途的朵朵紅牡丹看上去肥厚多汁,仿佛正引人將它一口吞下。

我正要堵住貓的去路好伸手捉住它,卻一眼看見家裏的前門正敞開著。卡爾倒是已經提過這件事,但親眼看見這一幕卻有些詭異。眼前的門可不是開了一條縫,看上去像是主人去倒垃圾馬上就回來,而是大開著的,透露出幾分不祥的氣息。

卡爾正在街對面徘徊,等著看我的反應,我頓時覺得自己在扮演“擔心的丈夫”一角,仿佛眼前是一幕糟糕的行為藝術。我站在中間的一級台階上皺起了眉頭,然後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地上了樓梯,嘴裏叫著妻子的名字。

一片沉默。

“艾米,你在家嗎?”

我徑直奔到樓上,卻沒有發現艾米的身影——熨衣板已經鋪好,熨鬥還開著,一件衣服正等著熨燙。

“艾米!”

我又跑回樓下,發現卡爾仍站在自家的門口,把兩只手擱在臀上遙望著這邊。我猛地轉身進了客廳,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地毯上撒著一片片閃閃發光的玻璃碎渣,咖啡桌已經散了架,茶幾東倒西歪,一本本書在地板上散得滿地都是,仿佛在玩一場紙牌魔術,就連沉重的古董擱腳凳也翻了個身,四條細腿正齊刷刷地伸向天空,仿佛已經咽了氣。在一片亂糟糟的家什中間,赫然擺著一把鋒利的剪刀。

“艾米!”

我撒開腿跑了起來,邊跑邊大聲喊叫著她的名字。我穿過廚房——廚房裏的一只水壺已經燒開,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客房空蕩蕩的,又疾步出了後門。我風馳電掣地穿過後院,奔上了河面上那艘小艇細長的甲板,從側面打量了幾眼,想要瞧瞧我們的小艇上是否有艾米的身影。有一天我曾在小艇上找到過她,那時小艇正系在碼頭上,在水中兀自搖擺,而艾米閉著眼向著陽光仰著頭。我凝視著水面上讓人眼花繚亂的倒影和艾米那張美麗寧靜的面孔,這時她突然睜開了一雙藍眼睛,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於是我也不說一句話,獨自進了家門。

“艾米!”

她不在船上,也不在家裏——這些地方都找不到艾米的蹤跡。

艾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