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南洋怨杯》第07章 沒有窗戶的茶樓

聽了木清香的話,我偷偷地瞄了大伯父一眼,心說這老不死身上怎麽會有金瓜人頭茶的味道。上次在青島鬥茶時,蘭天送上毒茶,因此落得個牢獄之災。我那時就覺得奇怪,如果萊爾那個英國人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在茶葉裏加了毒藥,那為什麽祖父帶走的那些卻沒事。如果祖父帶走的也有毒藥,他自己喝,或者賣掉,都不可能什麽事都沒發生。

在那麽大的主廳裏,我的鼻子又不像狗,所以一點兒都聞不出來。可木清香又不會說大話,這股茶香如果真是那一批毒茶,我相信祖父可能已經處理過了。又或者祖父運氣好,萊爾一時疏忽,漏掉了一份茶葉沒下毒,恰好祖父發現並帶走。這一點除非祖父在世,否則很難想明白,可是大伯父為什麽把那批茶葉帶過來,難道想要在這裏喝?

大伯父安靜地坐著,黃德軍說不出話,他也呆呆地望著在外面打掃的老嚴。等老嚴把地板掃幹凈了,大家才圍在桌邊吃飯。吃飯時,老嚴不在場,他是下人,所以只能回房自己吃,估計吃得比我們還差。其實,老嚴為路家出生入死,和大伯父的關系又不錯,早應該算作自家人了。可惜這群有錢人的階級觀念根深蒂固,可憐的老嚴把地板的雞血沖掉後,他只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淒涼地退下了。吃飯時又是沒人說話,再好吃的食物都沒胃口了。我覺得實在壓抑,於是想破了腦袋,拋出一個話題,希望大家別那麽沉悶。

我將飯咽下去,問道:“我聽說這間屋是一個旅菲商人買下來改建的,你們知道原來的主人是誰嗎?”

小堂妹橫眉冷對,痛斥我:“吃飯就吃飯,沒人教過你嗎?你要那麽愛打聽,等一下自己去村裏問。”

大伯父雖然面露不悅,但他沒有發作,反倒告訴我:“五通碼頭原來船來船往,船上的人自然需要吃飯住宿,所以這裏原來是一間茶樓。”

大堂哥和二堂哥都望著大伯父,沒敢出聲,只聽大伯父又說:“除了茶樓,還有吃喝拉撒的地方,可惜後來打仗,全都燒個精光了,就只有那間茶樓沒事。做生意講究運氣,既然沒被燒掉,那說明茶樓很吉利,所以才被黃德軍的先人買下,然後蓋了黃厝。可後來躲避戰亂,他們又跑到南洋去了,文革後才回來的,那時房子已經空了很多年了。”

我不禁地沾沾自喜,大伯父從不許三個堂兄妹在飯桌上隨便說話,聽到大伯父回答了一大段,他們不得妒忌死才怪。大堂哥更是氣得噴火,他一邊吃一邊鼓起眼睛瞪我,生怕大伯父真的把財產分給我。我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我知道大伯父在場,大堂哥不像小堂妹一樣肆無忌憚,不敢隨便說話,所以我就故意挑釁地回瞪一眼,想要氣死大堂哥。

飯局暗潮洶湧,木清香卻吃得放心,一切的冷言冷語都晃如過眼雲煙,對她起不了作用。其實,有木清香在身邊,我才敢放開了吃。因為她聞一聞都能辨識茶水的相關信息,如果飯菜裏被大堂哥下了毒,那她肯定還沒吃就發現了。我看木清香吃得那麽隨意,所以就放心了,以後最好時刻與木清香在一起。

大伯父不知道我一下子想了那麽多,他看了看身旁的黃德軍,然後又說:“可惜那間茶樓你們已經看不到了,據說是它很古怪,是一間沒有一扇窗戶的茶樓。”

舊時的古怪建築很多,沒有窗戶本應不奇怪,但茶樓沒有窗戶,又如何品茶。我們都被大伯父的話吸引住了,除了木清香沒有反應,她依舊我行我素地低頭吃飯,好像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難得大伯父有心情講故事,我們都放下碗筷,豎起耳朵認真地聽。

大伯父發現木清香無動於衷,頓時覺得不高興,他朝木清香丟出一句話:“你好像覺得我在吹牛,是不是?”

我沒想到大伯父也會耍小孩子脾氣,所以急忙幫木清香解釋:“她沒這個意思,只是黃德軍做的飯菜好吃,所以她多吃幾口,沒聽到你說的話。”

更讓我沒料到的是,木清香完全不領情,她擡起頭不慌不忙地答道:“這種茶樓並不稀奇,沒有窗戶,沒有光,無非是鬥茶的一種場所。茶人在黑暗的環境裏辨別茶水的裏的茶葉種類、年代、水源罷了。這種沒有窗戶的茶樓在福建武夷山就發現過五座。這裏原來是主要碼頭,來往的茶商很多,有這種茶樓很正常。”

眾人目瞪口呆,我也才想起木清香就好比一本活的茶經,她知道的、懂得的不比殘經記載的少。我放著這麽個寶貝不去珍惜,天天翻那本破經書,簡直是暴殄天物。小堂妹很不服氣,但又找不出話來擠兌,所以只能幹瞪眼。倒是坐在我旁邊的二堂哥小聲問我,木清香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對木清香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