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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九點之時,龍夫和典子走出了這家和式茶館。今天是星期六,因此商業街上的行人很多。剪票口、站台上,到處人頭攢動,就連電車裏也擠得滿滿的。

龍夫和典子回家的方向是相同的,都要乘坐中央線的電車。因此,他們一同上了車。雖然僅僅離開了一個晚上,典子望著車窗外流動的燈光,已經有點舊地重遊的感覺了。

拍攝那張老照片的人和畑中善一的戀人如今依然是夫妻。

龍夫也是這樣考慮的,這一點看來沒錯。將那人所在的範圍限定在畑中善一在京都上大學時身邊的人,也即宍戶寬爾門生小組的成員,應該是合情合理的——典子還在考慮著剛才的話題。

但是,正像龍夫所說的那樣,他們的現任妻子未必就是照片上的那姑娘。也可能是某人的亡妻,或者前妻。而要一個一個地去調查那些人的婚姻經歷是不太可能的。

“雖說白井主編現在是單身……”

龍夫說過的這句話,使典子感到如鯁在喉,怎麽也不能釋懷。確實,白井良介也是宍戶寬爾的門生,是畑中善一所在的文學小組的成員之一。

白井主編的名字會時不時地出現在龍夫的言語之中。對此,典子不以為然,絲毫也不受他的影響。那麽,龍夫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以那樣的意識來考慮白井主編的呢?對了,在龍夫說起村谷阿沙子的代筆者是她丈夫亮吾時,白井主編曾斬釘截鐵地說過“絕對不是”這樣的話,理由是根據他的直覺。

起初,龍夫以為主編是基於二十多年的編輯經驗才那麽說的,對他還挺佩服。但後來龍夫就似乎不這樣理解了。就是說,白井主編能夠斷言為阿沙子女士代筆的不是其丈夫亮吾,不是出於直覺的判斷,而是因為他明確知道不是亮吾。因為他知道事實真相,所以才會說得那麽肯定——龍夫就是這樣理解的吧。

總之,龍夫認為白井主編是知道某些真相的。但是,雖然他明明知道卻又假裝一無所知,吩咐典子和龍夫去做各種調查。

這是典子對於龍夫唯一感到不滿的地方。因為典子是十分尊敬白井主編的,不願意用那種疑神疑鬼的目光來打量他。典子還是願意相信,主編斷言阿沙子女士的代筆者不是她丈夫亮吾,是基於他的編輯直覺。

不知不覺間,電車已經停靠在了新宿車站。車廂內的半數乘客都紛紛下車了,可座位剛剛空出來,馬上又被新上車的乘客坐滿了。

典子和龍夫座位前方的空位子也被一個沖進來的小夥子飛速占領了。只見他穿著臟兮兮的襯衫,土黃色的長褲,像是一個體力勞動者。年齡大概在二十一二歲,臉上稚氣未褪,兩眼滴溜溜亂轉,看著車廂裏懸掛著的招貼畫,不一會兒,又從屁股後面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得皺巴巴的體育報紙看了起來。

典子不經意地瞟了瞟這個低頭讀報的小夥子的臉,不料她的腦海中突然靈光閃現,差點“啊”的一聲叫出來。

她不假思索地揪住了龍夫的胳膊。

“啊,崎野,我明白了。”

典子的聲音很大,不過,這時列車正轟隆隆地開在鋼筋高架橋上,因此其他乘客並沒有聽到。

龍夫將臉轉向了典子。但是,與其說是因為聽到了典子的這一嗓子,倒不如說是他自己也有事要對典子說才將臉轉過來的。他臉上的表情顯示著一種奇妙的興奮。

“啊,明白了,明白了。”龍夫莫名其妙地說道。

“啊呀,你也明白了?”典子瞪大了眼睛。

“明白了,剛剛才明白的。估計你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吧?”龍夫盯著典子的眼睛說道。

“那麽,你先說說看。”

“照片上那個男孩子,對吧?”

“對啊!”典子尖叫了起來。

“那麽,你想起了誰了?”

“怎麽都要我說呢?不就是我們以前一起見過的人。你剛才看了坐在前面那個小夥子了,對吧?我也看了。你是看到了他那低頭讀報的臉才想起來的,是吧?我也是的。”

“好吧,那就由我來說吧。照片中的那個男孩子就是田倉妻子的弟弟。是他小時候照的。”

龍夫的眼中露出了笑意。

第二天是星期天。

典子正在做外出的準備工作時,她母親來了。

“啊呀,你要出去嗎?”她母親的表情顯得十分意外,“今天不休息嗎?”

“休息啊。不過,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是嗎?你不是昨天晚上剛出差回來嗎?今天在家裏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嗎?”

典子的母親目光流轉,想要把女兒攔住。

但是典子今天跟龍夫約好了十一點在東京火車站見面的,所以只好辜負母親的一番好意了。她看著手表徑自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