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天,浜中來取稿子,伊瀨提到了昨天來自靜岡縣大仁的坂口美真子突然造訪的事。伊瀨說自己覺得這名女子相當古怪,還向浜中展示了她計算的兩次旅行的裏程。

浜中瞪大了眼睛看著筆記本上的數字。“原來如此。通過計算,兩次旅行的總裏程的確都一樣,都是350公裏。”浜中激動萬分地說,“居然能如此巧合!”

“我也嚇了一跳。她在我面前拿出時刻表,將裏程數準確地抄下來,然後作計算——怎麽看都沒有疑點。”

“真是這樣嗎?不好意思……”浜中似乎還不放心,讓伊瀨拿時刻表給他看看。兩邊的計算結果如此驚人地一致,不管是誰,不親自確認就不敢相信。浜中擺弄著時刻表,用鉛筆寫下數字,一番計算之後——

“果然是真的!這樣看起來,兩條路線的裏程數就像收支平衡的資產負債表一樣!”浜中津津有味地看著兩組數字。

“莫非,你是根據這樣的計算安排我們的行程的?”伊瀨打趣道。

“怎麽可能?我才不會自找麻煩呢。”浜中立刻否認,“可是,老師,這世上的怪人可不少。就連我也沒想到有人會幹這種事。”

“那女人似乎就有這樣的愛好。”

“你說什麽?”

“她親口告訴我,她什麽東西都喜歡拿來計算。比如,算算從車站到這裏的路上遇到過幾個人;數數馬路上一分鐘內有幾輛車通過;或者在拜訪別人家時,看看房間裏有幾根柱子。總而言之,只要她看到什麽東西,就會下意識地計算一番。”

浜中聞言,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伊瀨:“老師,這名叫坂口的女子有沒有什麽古怪的地方?”

“怪,相當怪。她不是做了這種古怪的計算嗎?”

“我不是說這個。我想問的是,這名女子的樣貌有沒有什麽與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

“說起來,她的目光一直停滯在我身上,極少投向別處。她直勾勾地盯著我,讓我覺得她有些神秘。”

“老師,看樣子她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難道是瘋子?”

“不是瘋子,八成是有某種精神障礙吧。她一直盯著老師看,正是偏執症的症狀。同精神病不一樣,應該屬於‘偏執狂’的一種。”

“哎呀,這種人也讓我遇上了!”伊瀨說。浜中這一提醒,讓他覺得似乎真是這樣。“居然有這種偏執狂啊。我跟她聊了很長時間,但拋開剛剛提到的那點,她看上去跟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像她這種偏執狂,在其他方面的確與常人無異,不會像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樣又哭又笑。這種人應該稱作‘計算狂’吧。”

“計算狂?還有這種病症?”

“有啊。這種病的特征就是不計算就難受。這名女子肯定就是計算狂。不過,她竟然專程從大仁來拜訪您,真是了不起。”

“大仁不是有精神病院嗎?她會不會是從那裏跑出來的?”

“她這種病情的病人用不著住院。她多大歲數?”

“似乎二十六七歲。”

“結婚了嗎?”

“她說她一個人住。要不你去大仁調查一下?”伊瀨試著鼓動浜中的好奇心,但浜中只是苦笑。

“不過,話說回來,讀者的反響真是讓我們始料未及。”浜中說,“雜志發行後,大量來信寄到編輯部,說您的遊記標新立異、與眾不同。社長和主編都十分高興。有趣的是,雜志上刊登了受歡迎的稿件,別的報道也會跟著沾光。我們全都大受鼓舞啊。”浜中誇張地稱贊道。

雖然明知這是給自己戴高帽,伊瀨還是高興地接受了。

“沒想到讀者這麽喜歡。我只是寫了自己想寫的東西而已,從未考慮過要迎合讀者。”

“這有什麽關系,刻意逢迎反而會索然無味。此外,那起兇殺案也有了不太尋常的反響。”浜中改換話題道。

“不太尋常?怎麽回事?”

“城崎的那名報社記者寄來一封信,說有不少人讀過《草枕》上的報道後,紛紛詢問當地警察,埋在木津溫泉附近山中的屍體會不會是自己的親人。警察只好逐一查證、解答,對雜志多有抱怨。”

“原來如此,竟有這樣的事啊。”伊瀨從未想到事態會發展至此。

“全國失蹤的人口數量龐大。在日本狹小的國土上,不知有多少人永遠地埋在了什麽地方。”

“警方已經斷定那不是兇殺案了?”

“由於沒有證據,只好當做意外事故來處理,所以至今還沒展開搜查。當然,警察早就先入為主地認為,即使搜查了也沒用。”

“如果從針對失蹤人口的調查中發現犯罪線索的話,那就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