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到達東京站時,已經是深夜。分手時,伊瀨從浜中手中接過自己的旅行箱,問:“咱們什麽時候去鋸山?”

“這事兒我完全忘了。過一兩天我再與您商量。老師,請您先好好休息吧。”浜中鞠著躬,目送伊瀨乘出租車離開。

伊瀨回到家裏,妻子迎了上來。“你倒是挺悠閑的嘛。”她譏諷道。

妻子肯定又在胡思亂想。伊瀨雖然生氣,卻不想多作辯解。將旅途中發生的事一一說明太麻煩了。但妻子的譏諷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伊瀨去京都前一天剛去過成田,連續三天都不在家。

不過,伊瀨從行李箱中取出鳥取有名的土特產時,妻子吃了一驚:“啊?你居然去過這種地方?”

伊瀨很想回答“當然”,最終還是改了口:“浜中帶路,我也不知道會去什麽地方。這次被他拉著到處轉,把我累壞了。”

“你去那個地方采過風?”

“去過。浜中是編輯,他說服了出版社,旅費和雜費都由出版社承擔。既然要出行,不如就去些有趣的地方采風。”伊瀨應付道。

“浜中先生這麽年輕,辦事卻相當幹練。”妻子說。

“嗯,他是個十分有趣的人,活動能力特別強。像他這樣能幹的編輯,現在已是鳳毛麟角了。”

浜中顯擺學問的時候會讓人厭煩,可奇怪的是,分開後,伊瀨卻開始想念他。他就像是一個與自己不相伯仲的對手。想到明天又能看到那張娃娃臉,伊瀨不禁暗自期待。

“多虧了浜中先生,才能有那麽多讀者了解到你。”妻子將伊瀨離家期間收到的二十封郵件和明信片拿給他看。讀者的來信中盡管也有稚拙的文字,但對作者來說,這都是值得感謝的激勵。伊瀨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經歷。他沒有想到,那樣的雜志居然如此暢銷。

自從《草枕》發表了他的遊記之後,別的雜志也陸續來向伊瀨約稿。他不在家的這幾天,妻子就收到了三篇雜文的約稿,她對此好像比伊瀨還高興。

第二天,伊瀨在家裏等浜中。他原本在構思雜文,但不知不覺又想到了北緯35度線和東經135度線。伊瀨沉浸在思考中,想象著浜中來後自己要問他的種種問題。

但不知什麽原因,那天浜中既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現身。他到昨天都一直在外出差,說不定今天休假了。本想打電話過去,但又考慮到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歇息,這時候去打擾並不妥,於是作罷。

當晚寫稿時,伊瀨忽然感覺自己仿佛還在旅行途中,明明穩坐在椅子上,卻感覺像在汽車或者火車上搖晃一樣。

第二天,伊瀨又開始等待浜中。如果昨天浜中休假的話,那今天就應該來電話了。前天分手後,他又幹了些什麽呢?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並細心地守護著他的發現,或許已經圍繞這個發現展開了調查。

東經135度線和北緯35度線的秘密是浜中率先發現的。這兩條線上他們去過的旅遊勝地與經緯線本身有什麽關聯?另外,數次出行的裏程數都與135或35相關,這中間又有什麽蹊蹺?只在一個點上相關的話,還可以說是偶然,但如此多的偶然都重疊在一起,那就一定存在著必然性。

如果是必然,那就必定有人做過手腳。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躲在暗處的某人的計劃。

殺人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伊瀨問自己。坂口美真子似乎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才被殺掉的。

此外,二宮健一目前下落不明。他的朋友,在京都京雲運輸公司與他搭档駕駛深夜卡車的藤村進也行蹤莫辨。倘若這兩人的屍體被人發現,那痛下殺手的肯定是謀害坂口美真子的旅行計劃制定者。

伊瀨左思右想,卻始終找不出解決問題的線索。浜中那家夥到底在幹什麽呢?今天他來了,一定要問個清楚。但正午已過,還沒有聽到玄關傳來浜中的聲音。

伊瀨等不下去了,給《草枕》編輯部打了電話。

“浜中現在不在。”編輯部的男性職員粗魯地答道。

“我是伊瀨忠隆,您知道浜中去哪裏了嗎?”伊瀨報上了姓名。

對方意識到來電話的是作者,語氣恭敬了幾分:“他沒有留字條,我也不知道。聯系上之後,我會讓他立即給您打個電話。”

“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也不太清楚。”

全都白問了。不過,浜中這樣的編輯,是不會將自己的行蹤全都告知編輯部的吧。他是個自由自在、飄忽不定的男人。如果他是為解決這次的離奇案件而四處奔波,就更不願向編輯部透露行跡了。當編輯在這方面真的很方便,只要對社裏說自己去作者家,就算實際上是到咖啡店向女孩子誇誇其談,或者去電影院,社裏也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