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腦袋跟魔鬼打賭有寓意的故事(第2/4頁)

貧窮是他的另一惡習,是達米特母親由於體力不支遺傳給她兒子的。他窮得叮當響;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常把打賭掛在嘴邊,卻從不賭錢的原因。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從未聽他說過諸如“我賭一美元”之類的話。通常都是“我對你喜歡的東西打賭,”或“我對你敢做的事打賭,”或“我賭一塊蛋糕”等等,更沒意思的就是“拿我的腦袋跟魔鬼打賭”。

這最後的一句話他似乎最滿意——也許因為這句話最無風險可言,因為達米特特別吝嗇。如果賭輸了,他的頭小,因而損失也小。這些都是我個人的看法,我不敢肯定他是否確是這樣想的。但他對我們正在討論的這句話的喜愛卻是與日俱增,雖然一個人用腦袋代替鈔票打賭很不合適——可我的朋友剛愎任性,不會理解這一點。後來,他果真放棄了其他下賭形式,寧願犧牲自己“用腦袋跟魔鬼打賭,”他如此執拗,如此信奉這句話,不僅使我大為不快,而且使我為之驚訝。我常常為我解釋不清的事大為不快。難以捉摸的事總是誘人去理解,這樣對健康有害。事實上有些事懸而未決,達米特可以任意說出氣人的話——他說話的神態——開始還覺得挺有趣,後來則非常煩人——有些事確切地說是“稀奇古怪”;而柯勒律治[9]先生說它神秘,康德先生說它泛神,卡萊爾[10]先生說它狡詐,愛默生[11]先生說它怪誕之至。我開始討厭它了。達米特先生的靈魂處於危險狀態。我決定充分運用我的能言善辯來挽救他,我發誓像對待聖・巴特瑞克[12]那樣待他。在愛爾蘭編年史中,這被稱之為癩哈蟆服務,也就是說:“使人清醒地意識到他的處境。”我心裏叨咕著必須立即行動,再次規勸他。我積蓄力量,準備最後再勸他一次。

我的勸戒結束時,達米特似乎沉湎於對某一可疑事物的遐想。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好奇地看著我。過了一會,他將頭偏向一邊,揚起眉毛,攤開雙掌,聳了聳肩,然後眨了一下右眼,又眨了眨左眼,接著緊閉雙眼。後來又雙目圓睜,我開始嚴肅地警覺起後果來。他將拇指放在鼻子上,其余指頭難以描述地動起來。最後,他雙臂交叉,屈尊俯就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只記得他開頭講的話。意思是如果我住嘴他會感謝我。他不需要我的勸告。他瞧不起我含沙射影的所有說教。他已夠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難道我還以為他達米特是個小孩嗎?我有意與他格格不入嗎?想侮辱他嗎?我是個笨蛋嗎?總之,我的父母發現我不在家嗎?他是對一個誠實的人提出後面這個問題的,他耐心地堅持要我回答。他再次明確地問我我母親是否知道我出去了。他說,我的慌亂使我露了餡兒,他願意拿腦袋跟魔鬼打賭我母親不知道我出去了。

達米特先生並未停下來等我的反駁,他一擡腿倉促離去,讓我好不尷尬。他這樣做對他很好。我的感情卻受到了傷害,我甚至火冒三丈。這一回我非要接收他下的賭注鎮住他不可。我要贏得我的大敵達米特先生的小腦袋的原因是,我媽媽非常清楚我暫時不在家。

Khoda shefa midehed——老天助我——回教徒在別人踩了他們的腳趾頭時就這樣說。我是在規勸他時受到侮辱的,我堂堂男子漢忍受這種侮辱。但是,現在在我看來,我對這個可憐蟲也已竭盡全力了。我決心不再用我的規勸去煩他,讓他自己良心發現,咎由自取。盡管我克制自己不再去冒犯他,但卻不能與他斷絕往來。我甚至還幽默地取笑他的那些受人指責的怪癖;有幾次我還居然贊美地說了一些充滿惡意的笑話,就像講究飲食的人吃芥菜一樣,直沖得眼淚汪汪——聽到他那邪惡的講話我便傷心透頂。

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我倆手挽著手朝河邊走去。河面上有座橋。這橋是封了頂的,用來遮風擋雨。橋拱上開有幾個窗子,黑黝黝的使人感到很不舒服。我們跨上橋面,外面光亮眩目,裏面暗黑陰沉,內外的反差使我的情緒變化很大。但是悶悶不樂的達爾特情緒卻沒受影響,他用腦袋跟魔鬼打賭說我很沮喪。他似乎性情非同尋常地好,顯得異常活躍——他太活躍了,以至於我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的疑慮。他不可能受先驗論的影響。我無法精確地診斷他的病,並果斷地說中其要害;不幸的是,我沒有一個《日規》[13]朋友在場。盡管如此,我仍出了個主意,因為這種小醜行徑困擾著我那可憐的朋友,使他愚蠢透頂。他找不到可以打賭的東西,搜腸刮肚地四處搜尋,看到什麽贏說什麽;一會兒大喊大叫,一會兒口齒不清,大話怪話連篇,但卻始終板著一副面孔。我實在無法下決心是踢他還是可憐他。我們過完橋,走到步行道,突然,一根高翹的繞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一聲不吭地繞了過去,像往常一樣。可達米特卻不這樣,他堅持要跳過繞杆,說他可以在空中跳鴿翼式花色舞步。他雖說的一本正經,我卻認為他不會這樣做。各式各樣鴿翼式花色舞步跳得最好的是我的朋友卡萊爾。我知道他不會跳,我不相信托比・達米特會跳這種舞。因此我叨咕著,說他吹牛,說他兌不了現。為這事,我後來好生後悔——因為他直言不諱地說拿腦袋跟魔鬼打賭他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