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腦袋跟魔鬼打賭有寓意的故事(第3/4頁)

盡管我已下決心不再管他,但是我剛要說他不會當真的時候,我聽到肘部旁傳來一聲輕輕咳嗽聲,像是“哼!”了一聲。我慌忙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橋體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落在一位可敬而矮小跛腳的老先生身上。他的打扮和表情令人肅然起敬;他身著黑色套裝,襯衣一塵不染,衣領整潔地豎在一塊白色領結上,他的頭發像女孩一樣從中間分開,雙手焦慮地交叉放在其腹部,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上方。

再進一步仔細觀察他,就發現他的短小衣服上系了一條黑色絲圍裙;這玩意兒我覺得挺怪。但我還沒來得及對此奇觀發表看法,他又“哼”了一聲,打斷了我。

我注意到了這些,卻並不準備馬上回答。事實上,他如此簡短的話我是無法回答的,我看過一本季刊,為“空話!”兩字左右為難。我羞於啟齒,因此,我轉而求助於達米特先生。

“達米特,”我說,“怎麽樣?你聽見了嗎?——這位先生說‘哼!’”我對我的朋友說這話時,嚴厲地看著他;說真的,我感到非常迷惑不解,當一個人有這種感受時,他一定會皺眉,看上去挺粗魯,或是像個傻瓜。

“達米特,”我說——雖然這聽起來像發誓,但我心裏清楚得很——“達米特,”我提醒道,——“這位先生說‘哼’!”

我不打算為我這句深奧的話進行解釋;我自己並不認為它深奧;但我注意到我的話並未產生應有的反響;如果我用佩克斯漢炸彈一次又一次去射擊達先生,或用“美國詩人和詩”去敲擊他的腦袋,他或許不至於會有我用那幾個簡單的詞句對他講話時那樣狼狽。“達米特,怎麽樣?——你聽見了嗎?——這位先生說‘哼’”

“你沒這樣說吧?”他最後喘著氣說,臉色通紅,比戰場上飛行員被追逐而倉促起飛時的臉色還要紅。“你很肯定他說了嗎?那麽,不管怎樣我現在就做給你看,我會很勇敢的。看吧。——哼!”

聽了這話,那個小老頭似乎滿意了——天知道為什麽。他離開原來站立的那個角落,優雅地跛著腳走到達米特跟前,拉著達米特的手,熱情地握著,溫和而慈祥地盯著達米特。他的這種溫和和慈祥的心很難以想象得出。

“我肯定你會贏,達米特,”他笑容可掬地說,“但我們得試一試,你知道,這只是出於禮節而已。”

“哼!”我朋友答道。他長嘆一聲脫下大衣,將一條手巾拴在腰上,一會兒眯起雙眼,一會兒又張開,抿著嘴,臉部表情十分——豐富——“哼!”他頓了頓,又“哼!”了一聲,打那以後,他沒有說過“哼!”字以外的話。“啊哈!”我想,卻沒有大聲說出來——“托比・達米特現在沒話可說了,無疑這是他以前太愛打賭所致。一個極端會導致另一個極端。我納悶,他是否已經忘記我曾給他長篇大論地講道理時他那麽利落地弄得我無言以對的事?無論如何,他的先驗的毛病總算被治愈。”

“哼!”迷米特答道,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樣,他看上去像一頭發呆的老綿羊。

那位老先生拖著他的胳膊,把他領到橋上的陰影裏——離繞杆幾步遠。“好樣的,小夥子,”他說,“我讓你離這麽遠起跳,夠可以的吧。在這兒等著,待我在繞杆處站好,在那兒我可以看見你是漂亮地還是糟糕地跨過去的,別忘了跳鴿翼式花色舞步的戲劇性的動作。你知道,按規矩,我喊‘一二三跳。’我說了‘跳’後你才能起跳。”他在繞杆處站定,停了一會兒,像是在沉思什麽,然後仰視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接著系了系圍裙,凝視著達米特,最後按約定的程序發令——

一——二——三——跳!

一聽到“跳,”我可憐的朋友便猛地向上竄。繞杆不算高,跟勒德先生的繞杆一樣——可也不矮,像勒德的評論家的繞杆一樣。但總的說來,我肯定他會跳過去。可他跳不過去怎麽辦?——嗨,這是個問題——如果他跳不過怎麽辦?“如何是好,”我說,“這老先生有什麽權力讓別人跳?這個一瘸一拐的小老頭!他是誰?如果他要我跳,我不會幹,真無聊。我才不管他到底是誰呢。”這座橋是拱形的,被荒唐地封閉著,一直都有一種令人非常難受的回聲——這種回聲在我說出最後幾個字之前一直沒怎麽注意過。

但是,我所說的,所想的,或所聽到的,都在一瞬間停滯了。可憐的達米特起跑不到五秒鐘就跳了起來。我看見他敏捷地跑,從橋板上漂亮地彈起,雙腿跳出幾個難度最大的戲劇性動作。在繞杆頂部令人羨慕地跳鴿翼式花色舞;當然,他沒有繼續跳完,我認為這事非同尋常。他的跳躍只是瞬間動作,我還沒來得及思索,達米特先生便從他跳的繞杆那面往後仰了下去。老先生迅疾拐過去,用圍裙接住了從繞杆拱凸處的黑暗中重重摔下來的東西。我目瞪口呆,無暇去想。達米特一動不動地躺著,我覺得他的自尊心被挫傷,在那裏向我求助。我趕緊跑過去,發現他受了重傷。事實上他摔丟了腦袋,我找了半天也未找著,於是,我決定把他背回家,找順勢醫療師為他治療。就在這時,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打開那座橋的相鄰窗戶,一個令人悲哀的事實立刻閃現在我眼前。在旋杆頂部五英尺處有一根鐵棍,垂直地支撐在步行拱上,用來加強引橋的支撐力。顯然在這根撐杆邊上千真萬確地掛著我朋友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