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撫慰黑夜行者 Chapter 8 三個人頭和一個芭比娃娃(第2/6頁)

兇手之所以把我們引到這個建築工地上來,是為了滿足他的某種需要。你們抓錯人了,他在說。你們把一個笨蛋關起來是因為你們自個兒就是笨蛋。你們這幫人也太蠢了,不給你們一點兒顏色瞧瞧,你們就不知道閻王爺有幾只眼。老子動手了。

除了向警察當局和公眾傳遞信息之外,他還在跟我講話:他把屍體運到建築工地,是因為我是在另一個建築工地上幹掉了賈沃斯基。他在跟我捉迷藏,在向大家顯示他是多麽能幹,特別是要告訴我他在監視我。我知道你幹的那點兒事,我也幹得出來,而且幹得比你漂亮。

我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我是一個好人,從來不幹那種事。可是我又知道他幹過那種事,而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出去。我該怎麽辦呢,哈裏?

我絕不只是想跟一個新朋友一道出去幹點兒有趣的事情,我想幹的是找到這個殺手。我得見見他,跟他聊聊,向我自己證明他確有其人,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他並不是我嗎?

而且那種可怕而有趣的事不是我幹的?

如果真的是我,那該怎麽辦呢?如果我在自個兒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幹了那些事,那又該怎麽辦?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但是——

我在洗臉池前清醒了過來,“夢”醒之後把手上的血跡洗去。在夢中,我小心翼翼、心花怒放地做了只有在夢中才會做的事情,雙手沾滿了鮮血。不知怎麽搞的,我知曉這一連串謀殺案的內情,而這些內情我是不可能知曉的,除非——

我走進樓房的外樓梯井,停了片刻,閉上眼睛,身體斜倚在光禿禿的水泥墻上。墻壁很粗糙,比空氣要涼一些。我的臉頰跟墻壁摩擦,有一種介於舒服和痛苦之間的感覺。我既想上樓去看看那裏有什麽值得一看的東西,又不想上去。

跟我說說,我低聲對黑夜行者說,告訴我你做了什麽。

當然沒有回答,只有平時那種冷酷、遙遠的暗笑。可那也幫不了什麽忙。我只覺得有點兒惡心,有點兒頭暈,有點兒茫然,而且我不喜歡這種混亂的感覺。我做了三次深呼吸,挺直腰杆,睜開眼睛。

多克斯警官在樓梯井裏頭瞪著我,離我只有一米遠的樣子。他的一只腳踏在第一級台階上。那張臉整個兒就是一個雕刻出來的面具,陰森可怕而且充滿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敵意。就像一頭猛犬,想把你的手臂撕下來,但是心裏樂滋滋地想事先知道你的肉味道如何。而且他的這種表情,除了在鏡子裏之外,是我在別人的臉上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那樣深邃,那樣持久,那樣空洞,仿佛他看透了人生中連環畫似的字謎遊戲,讀懂了人生的底線。

“你在跟誰說話呀?”他問我,與此同時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你那裏頭還有人跟你一起嗎?”

他的這番話以及那種會意的說話方式直刺向我,把我的內臟攪了個稀巴爛。幹嗎要選擇這幾個詞呀?他說“那裏頭還有人跟你一起”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知道我的體內有個黑夜行者?不可能!除非——

多克斯知道我的底細。

就像我了解那位臨終關懷護士。

體內那個東西看到了自己的同類,便朝著空洞的地方大聲叫喊。多克斯警官也帶著一個黑夜行者嗎?這怎麽可能呢?兇案組的一位警官原來跟陰森的德克斯特一樣也是一頭食肉猛獸?簡直不可思議。可是又有什麽別的解釋呢?我的腦子都不知道該怎麽想了,只是長時間地盯著他。他也盯著我。

最後,他搖了搖頭,目光仍然沒有離開我的身體。“總有那麽一天,”他說,“你和我。”

“我接受你這個改日赴會的邀請,”我極力做出開心的樣子說,“與此同時,如果你能原諒……”

他站在那裏,身體擋住了整個樓梯井,一個勁兒地瞪著我。不過最後他還是微微一點頭,身體閃到一邊。“總有那麽一天。”他又說了一遍,這時我從他身邊擠過去,上了樓梯。

遭遇多克斯警官給了我很大的震驚,剛才我還涕淚橫流,沉浸在小小的恐慌中,現在一下子完全解脫了出來。當然,我沒有在夢中殺人。這種想法太荒唐了,再說了,做了這種事自己卻不記得,豈不是一種浪費?那也太不可思議了。應該有一種別的解釋,簡單而冷酷的解釋。

我快步上了樓,只覺得一陣興奮湧了上來,又恢復了原來的自我。我的步伐富於彈性,原因之一就是我逃離了那位警官大人。此外,我急於看一看公共福利事業最近所遭受的打擊——這純粹是一種很自然的好奇心,沒有別的。我當然不會去找出自己的指紋來。

我爬上二樓。雖然這裏的一些框架已經安裝到位,但整個樓層的墻壁仍然沒有砌起來。我走下樓梯平台,踏上樓面的時候,看見未婚天使安傑爾正蹲在樓層的正中央,一動不動。他的胳膊肘緊貼著膝蓋,雙手托著臉,眼神直勾勾的。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感到十分驚奇。這種有趣的事情我可從來沒見過:邁阿密兇案組的一個技術員在犯罪現場發現一個可疑的東西之後,居然驚訝得不能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