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撫慰黑夜行者 Chapter 8 三個人頭和一個芭比娃娃(第3/6頁)

而他發現的東西本身就更有意思了。

那景象簡直就是一幕陰森的傳奇劇,吸血鬼的雜耍表演。就像我幹掉賈沃斯基的現場一樣,有一堆裹著熱縮包裝薄膜的幹墻16。這些幹墻被推到了另一邊,靠在另一堵墻上,來自建築工地的燈光以及偵破小組架起的燈光正照在上面。

幹墻的頂部有一個可移動的黑色木工工作台,像祭壇似的架在那裏。工作台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正中央,這樣燈光恰好照在上面——準確地說,燈光恰好照著工作台上面的那個東西。

不言而喻,那個東西是一個女人的腦袋。嘴巴上叼著一面汽車或者卡車上的後視鏡。由於嘴巴上叼著東西,那張臉拉直了,顯出一種驚訝而滑稽的神色。

這顆人頭的左邊還有一顆人頭。一個芭比娃娃的軀體安置在左邊這顆人頭的下巴下面,看上去就是一顆巨大的腦袋長在一個小巧玲瓏的軀體上。

右邊是第三顆人頭。這顆人頭端端正正地放在幹墻的頂部,一枚螺絲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固定在板子上。整個現場都看不見一滴淩亂的血汙。三顆人頭上沒有一絲血跡。

一面鏡子,一個芭比娃娃,還有幹墻。

三條人命。幹燥的骨頭。

喂,德克斯特。

毫無疑問,這個芭比娃娃是沖著我冰箱裏那個芭比娃娃來的。鏡子來自堤道上扔下的那顆人頭,而幹墻是要讓人想起賈沃斯基。如果不是有一個人藏在我腦海深處跟我難分彼此,那麽這個人就是我自己了。

我緩緩地出了一口粗氣,我需要一點兒時間去回憶該怎樣考慮問題,可是我不由自主地邁著緩慢的步伐朝那個祭壇走去。我無法停下來,無法放慢腳步,只能一個勁兒地朝那裏靠近。我只能看,只能驚異,只能集中注意力把氣順順當當地吸進去,再呼出來。而我慢慢地意識到,在這裏不只是我一個人不相信安傑爾看到的那個東西。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曾經到過幾百個謀殺現場,其中有一些場面十分恐怖、十分兇殘,連我這種人都震驚不已。而在每一起謀殺案中,戴德縣警察局的偵破小組都是以一種悠然自得、專業化的方式進行偵查的。在偵查每一起謀殺案時,拉戈塔都是用海綿吸幹屍體上的血汙,與此同時,有的警察咕嚕咕嚕地喝著咖啡,有的派人出去買油煎餅或者炸面包圈,有的說笑話、閑聊。在每一個犯罪現場,我都看到有些人對兇殘的殺戮無動於衷,簡直就像是在跟教會聯隊比賽打保齡球似的。

而現在情況不同了。

現在這個寬敞、空空蕩蕩、四周是水泥墻的房間裏出現了很不自然的寧靜。警察和技術人員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沉默不語,仿佛獨自一人很害怕似的。大家只是看著房間那邊陳列的東西。如果有人不小心發出一點兒輕微的聲響,其他人都會嚇一跳,眼睛唰地一下子全盯著他。

這是我幹的嗎?

這簡直太美了——當然是那種可怕的美。整個布局十分完美、十分迷人,因為沒有血跡而顯得異常美麗。它顯示了作案者超凡的智慧和奇妙的創作靈感。作案者不厭其煩地創作出了這樣一件真正的藝術品。這是一個很有格調、很有才華,而且具有病態幽默感的藝術家。這樣的奇才,我畢生只知道一位。

這個人有沒有可能就是做著陰森噩夢的德克斯特呢?

我盡量靠近那幾件展覽品,然後站在它們的跟前,不去觸摸,只是看著。還沒有人到這個小祭壇上來打掃灰塵,取指紋圖樣。這裏所有的工作都還沒有開始,不過我估計照片已經拍了。哦,我多麽希望弄到一張這樣的照片帶回家去呀。我需要一張尺寸跟招貼畫相仿,沒有血跡的彩照。如果這個案子是我幹的,那麽我這個藝術家的水平之高是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即使我離得這麽近,那幾顆與軀體分割開來的人頭仍然像是飄浮在空中,在一種沒有時間概念、沒有血跡的狀態中懸掛在塵世中一個仿造的天堂裏——

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小心地包裹著的垃圾袋。現在這種垃圾袋,警察一看就知道裏面裝著屍體殘肢。可這裏壓根兒就沒有軀體的影子,只有一座用三顆人頭堆起來的金字塔。

我又注視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文斯·增岡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只見他張著嘴巴,臉色蒼白。“德克斯特。”他說著,搖了搖頭。

“你好,文斯。”我說,他又搖著頭,“軀體到哪兒去了?”

他盯著那幾顆人頭看了很久,然後又看著我,臉上露出迷惘、天真的神色。“在別的什麽地方。”他說。

樓梯上響起噔噔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裏的沉寂。我從祭壇旁邊走開。這時,拉戈塔領著幾個精心挑選出來的記者走了上來——一個叫尼克的,還有當地電視台的裏克·桑格和“海盜”埃裏克。埃裏克是一家報紙的專欄作家,性格有點兒怪,但小有名氣。房間裏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尼克和埃裏克瞧了一眼,接著雙手捂著嘴巴向樓下沖去。裏克·桑格使勁兒地皺著眉,看著燈,然後轉身面對著拉戈塔。